一一男人与女人在此发生的故事,贯穿着一个幸运的结局和另一种戏剧的结局。
带着一生践约的这个女人此刻正在出发,她在寻找你,她所会见的每一个人都暗示着你的出现。在这不朽而秘密的约会中,有一种巨大的幸福和巨大的痛苦等待着你,所以,在这些践约故事中你会将手伸出去,寻找到比渴望更真实的那个人。
—作者有一幅图像隐藏在一座岛屿上,为了让你看到,现在我们把图像拉近:她将头垂在床沿上,在她枕头里藏着她的零散的头发,也许还藏着她的戒指,她不是垂垂老者,她刚进入40岁一“你会感到你在两种本能间挣扎;她们想逃避但同时她们又希冀着同异性的不期而遇”。
床,向她永久地散开了,仿佛最初,那是最原始古老的一瞬间,面对着一只水瓮和一群蜜蜂,面对着一边墙壁和边门槛,时间在她故乡的护城河外的小树林里,她那红色的身体中的一朵玫瑰突然间怒放,当时,她就晕了过去。此刻,恐怕没有人阻止这种现实,恐怕再也无人有力量来阻挡她此后的日子在床上辗转,在一本翻译成中文的书籍中,她寻找过《法句经》上的一段原文:“我已战胜一切,我无所不知,我的生命是纯洁的,我已抛弃一切,无所欲求。我自己已找到求生之路,我能称谁为师?谁又会是我的学生完?”
但她仍在摸索,就在这-一天,这个世界与她有着最后联系的一个人正在寻找她,她意识到了吗?手里有被风吹拂着的芬芳四滋的信笺,欲 望仍在占据她的四肢,因为她无法拒绝信笺中散发的芬芳四溢的诱 惑,更确切地说,她拒绝不了那个男人对她的寻找。每每想到那个男人在寻找她,她就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她决定从床上起来,给那个男人写一封信,变成了她此刻全部的欲 望。
奥,脑癌—这几乎是她从床上起来后面对的惟一的世界,因为给那个男人写信,意味着把她所面对的难题告诉他,她眨着睫毛,她的睫毛仍然又浓又黑,在干燥的秋日的上午,她写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泄露了她的秘密,她患了脑癌,这算不上什么秘密,这只是她消失的秘密,她把这种秘密告诉给那个男人只是为了阻止他四处寻找她。
她把那封信叠起来装进一只信封一这是她乐意干的事情,在她开始睡眼惺忪的时刻,做这样的事情能够阻止她去想死的问题,她真的害怕死,她不愿意死在这假想中的一只邮票似的小旅馆,她也不愿意就此告别人间,医生告诉过她让她好好治疗,然后动一次手术,切除大脑里的那个核。天啊,她完全没有继续听下去,她不相信大脑里的那个核能够切除。
然而,她可以远过那座医院,趁那个医生给她开住院单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像十八岁那年跑出父亲监禁她的那座城一样跑出了医院白色的楼梯,刚进入四十岁的她仍然步履轻盈。哦,脑癌,她为什么不奔跑呢?因为在她的全部经验里,跑可以滋长一个人的地平线,如果一个人沿着地平线奔跑的话,那个人就可以沿着磁针的一分一秒,沿着让身体过瘾的一条河流,沿着从未经历过的踪迹让自己在奔跑之中接近那座平缓的山冈,让身体就此能够颠簸起来,时而上升,时而下降。在奔跑中她也可以就此抓住身体中物质的那部分诱 惑,因为有人告诉过她:“物质是我们奋斗实现的,是来自冥冥之中上帝的召唤—它是我们梦的实质。”
她直奔这座旅馆,距离她生活的那座城市有五百公里,距离那座医院就更远了。现在,她沿着小镇上的石板路去寻找一座邮局,一块黑色的丝巾包裹着她的头,就在她看到那座邮局时,从她身体的某个地方突然上升一个词:约会。她将那封信从郎筒中掷进去,她听到了那只信封同邮筒中的陌生信封摩擦时的声音,仿佛在一刹那,四十年来的所有人都朝着不同方向呼唤着她的名字,她突然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计划,她要在去天堂之前去访问她记忆中铭心刻骨的每一个朋友。他们之中的人也许是她的母亲,也许是她的密友,也许是她的情人,也许是她的过去的丈夫,也许是她的女友。就在邮局门口,她突然发魏了自己一直在践约之中展开翅膀,过去如此,将来也是如此。而过去已经结束了,将来还没有开始,谁若在这样的时刻为自己的生活寻找到想像力,寻找到遍布石灰岩之上的别人生活的地址,那么生活意味着才刚刚开始。
“开始”,是一个具有诱 惑力的词汇,她知道上帝此刻正让她开始另一种生活。那么,她的生活将从明天的约会中开始,因为有了昨天的记忆,明天的约会才可能像一种磁场,她必须从她的初恋的那座城开始。她闭上双眼就可以想象通向那座城的一条路上,沙堆里的撤印和两旁的苹果树,炮开始兴奋起来,回到旅馆,她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