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石翼便紧紧抱着倭瓜静静地伫立在那条清幽且寂静的官道之上。他的眼眸缓缓环顾左右,竭力辨别着前行的方向。
就在他轻轻扭头的那一刹那,他的面色忽地变得无比凝重,一股仿若澎湃潮水般的浓烈伤感猛地在心底涌起。他怔怔地回望来路,心中不由自主地呢喃道:“玥儿,等我回来。”
紧接着,他抬脚迈步,沿着那条略显萧瑟的官道徐徐前行。这一刻,他丝毫不敢回头,因为路的那端紧密连接着那断崖观,更连着他心心念念、割舍不下的玥儿。
此时仿佛每远离一步,他的心便被狠狠猛刺一下,那难以言喻的疼痛在周身无尽蔓延,让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步都饱含着无尽的留恋与不舍……
“错啦,走错啦,这是回道观的路。”忽然,一直沉默着的小倭瓜猛地扭动了一下小小的身子,那声音中带着些许急切地说道。
“没错,就是往前走。”石翼停下脚步,稍微平复了一下纷繁的思绪,语气坚定地确认道。
“呵呵,没错就好,那就赶紧赶路吧。”那声音没有丝毫争辩,那“呵呵”的两声,听着倒有些轻佻与戏谑。
那声音说完,小倭瓜似乎是困了,用它那小小的爪子紧紧贴向石翼的腰间,那般模样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似的。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调皮又有些善解人意?”石翼皱着眉头暗自思索。无论小倭瓜说什么,石翼都能从其话语中听出用意……他说这些看似废话,实则是怕自己过于伤感,才故意打破这静谧氛围,才故意如此询问。
只是,在这道观的短短数月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呢?他竟然比以前改变了许多,甚至和最初认识他时都有些不一样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同时低头看向臂弯中看似昏昏欲睡的小倭瓜。
“看什么呢?小心脚下,别摔着我。”小倭瓜的头略微一抬,依旧是那副蔫蔫的样子。他似乎能知晓石翼的心事,稍作停顿后,那声音再度开口道,“是不是疑惑我怎么变了这么多?”
“是啊,我本就想问你,你的修为这几个月好像增进不少,到底是何原因?”石翼也毫不遮掩,直截了当地问道。
“呵呵。”那声音又轻佻地笑了一声,“小子,你在道观里,满心都在那小姑娘身上,自然不会留意到我啦。想知道原因……嗯,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就赶快修行,到能开启那第二个红珠蜃景之时,我自会告知你。其实——我以前就是这样。你以前见到的那样,只是我受伤后的模样,所以才会觉得与之前不同。所以现在才是真正的我,哈哈。”那声音说完,放肆地大笑起来。
“你这家伙,又开始信口胡诌,信不信我把你摔了?”石翼不知如何回应,故作恶狠狠地说道。
“你敢,你打了我,我肯定向那小姑娘告状,让她不理你,呵呵。”那声音又恬不知耻地笑道。听那家伙又提及“玥儿”,让石翼的心猛然又揪了一下,他不愿再与这小家伙多做闲扯,便不再言语,只是黯然地继续赶路。
“对了,还有……我有个事想问你。”那声音见石翼又闷头走路,突然再度开口。
“你说。”石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知这家伙又要挑起什么话题。
“我问你,刚才我们在古庙里,我吸食那狼妖的灵力时,你吼我‘住口’,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应该吸,还是担心他……伤了我?”那声音有些吞吐地说道。
“二者皆有。”石翼想也不想,断然说道,“夺他人灵力本就非正统修习之法,再者,若你自身修为不够,那灵力反噬不但不能助你修行,反而会伤了你的身体。我看那狼妖修为也颇强,所以才阻止你,但事已至此,也为时过晚了。”说到后来,石翼的话音渐渐变轻,话语中满含着浓浓的担忧之意。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小倭瓜听出石翼话中的忧虑,又将头朝石翼腰间靠了靠,但那声音却不服气地说道,“放心啦,本神兽可是那远古神兽,这些小妖小怪的灵力怎能侵害到我?再者说了,现在这天下灾年灾月的,你到哪给我寻吃的?我吸食这一次,半个月都可以不用吃东西,多省心省力。”那声音辩解道。
“那也不行,万一真遇到意外呢?比如那怪物是个有毒的妖怪?中了毒怎么办?”石翼不容置疑地反驳道。
“好啦好啦,知道啦。小爷困啦,快点走吧,我已感觉到前面不远处有香火气。可能有村镇,快走吧。”那声音听着很不服气,拉着嗓子说道。石翼没有回话,在小倭瓜将头贴紧他腰间时,他一边大步向前,一边将手掌伸长,将小倭瓜在怀中又搂紧了些,仿佛生怕它掉下去似的。
夜空如黛,果如小倭瓜所说,石翼径直向前大约又行进了半个时辰,就见远处黑压压一片,仿若满天的黑云直压过来,前方果然有一个偌大的村镇。
此时已至寅时,天色深沉,夜空仿若死一般寂静,整个村子处处弥漫着惊恐的氛围。
石翼知晓当下有妖怪时常出没,形势颇为紧迫。因担心吓到那些村民,便一边缓缓前行,一边看是否有客栈可供人休憩。
他挨户查看临街住户,但见每户都房门紧闭,且贴着或挂着黄色纸符,显然村民惧怕妖怪作乱。
这村子颇大,石翼走过半条街,未见一户人家有灯光,亦无任何声息。
石翼暗自思量,看来这里村民被那狼妖虎妖吓唬得不轻,这些村民也着实害怕,不像他以前在望月镇时,那时有的住户长夜灯火不歇。
他暗暗想着,已不觉接连走过两个街巷,街巷无声。正当他暗想要不随便找个树下或廊前檐下对付一晚,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个十字路口一角,竟有一两层楼房还亮着灯光。
“终是还有客栈亮着灯。”石翼心中暗自思忖,随即径直走到近前。
借着夜光,他见这店二楼飞檐下挂着一块“同福客栈”的匾额,匾额两侧贴着两张黄色纸符,显得凛凛生威。
石翼顺着那门缝里的灯光向内望去,只觉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响。
“到底要不要叫门呢?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石翼在门口徘徊,心中犹豫不决。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火烧火燎的味道,还夹杂着金疮药的气息……小倭瓜在他怀里昏昏欲睡,他略一迟疑,最终还是走向门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来了来了。”石翼轻叩门环两声后,里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一阵稀稀拉拉的声音过后,那声音又轻轻说道:“是道爷回来了……”
紧接着,石翼便看到里面的灯影晃动,继而听到里面拨动门闩以及搬动椽木的声响。
石翼正思索着,那声音说的是道爷回来了,难道这家客栈的伙计是在等人吗?只听“吱”的一声轻响,那客栈的房门打开了……
“不是,你……”石翼只觉眼前一亮,接着就听到一声惊愕的叫声。他迎着灯光,这才看清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长伙计,而在他一侧,是一个十多岁提着木棍的小伙计,二人看着石翼,皆一脸木然,神情紧张。显然,他们也未料到这时节还有路人问店。
“在下石翼,因千里寻亲路过贵地,因路途耽搁,也未寻得住处,路经贵店,见里面亮着灯光,想在贵店暂歇一宿,可有客房?”此时,石翼见这二人警惕神情,已然知晓这家客栈亮着灯可能是为一个道爷留门,故而他忙撒了个谎,边说话时,边掏出一块碎银塞到那年长的伙计手里。
那年长伙计面色和善,听石翼说话,神情略微缓和了些。他仔细地上下打量石翼一番,只见石翼身材高大,观其神情肃穆,背着包裹,一副旅途劳累、风尘仆仆的模样,再看他手挽着一个黄色小狗,并未有什么异常之处,也不是什么妖物,才长舒口气。
他也知晓如今这世道常有妖怪作乱和行凶,而他自己也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再者客家讲究“与人方便更是与己方便”,再说那手中的碎银也不忍拒绝这样一个独行的客人,于是便急速说道:“客房倒是还有,只是现在店里无水无饭,只能凑合着休息一晚,客爷是否愿意呢?”边说着,边看向屋外,显得十分警觉。
“那谢谢客家了。如此甚好。”石翼点头说道。
“那,那快进来吧。”那年长的伙计说着,将提着的灯笼递给那个小伙计,同时身形一闪,继而对那个一侧的小伙计说道:“小郭子,带他去二楼那间客房吧。动作轻些。”说话间,那年长伙计将灯笼递给那个小伙计,他将石翼让进房来,还不忘伸头向房外看了看,又继而赶紧关了门,用木棍抵在横梁上。
“好。”那小伙计答应一声,就轻手轻脚领着石翼上了二楼,打开了右侧一个最里面的房间,然后点燃了蜡烛,随后他皱了皱眉说道:“客官想必知道,现在外面有坏东西,所以早点熄灯休息。”说着话,那小伙计已关了门,又轻手轻脚地下楼去了。
石翼听着那小伙计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他才暗中松了口气。借着灯光,他见这客房极为简陋,仅有一桌一椅。客房不大,靠墙斜放着一张木床。
他略一定神,将近乎酥软的小倭瓜放到桌上,随后解下包裹。就在这时,他突然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原本睡眼惺忪的小倭瓜也猛然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那声音再次响起:“有人朝这方来了。”
石翼并未搭话,而是伸出手掌,将蜡烛熄灭。
顿时,屋内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