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骜看着她,半晌,突然一笑:“令尊是否有罪,此事可不仅是关乎令尊一个人。姑娘作为未嫁之女,跟你自己也是关系重大的。”
方谨心皱了皱眉:“我不是已经赎身脱籍了?”
“赎身只是不再是奴婢,脱籍只是脱了贱籍,可不曾脱了父女关系。所以只要令尊还在服刑,你就是罪臣之女。以后谈婚论嫁不说,就算有了儿女,也是一大污点。”
“哦。”方谨心苦恼地皱了眉。在现代直系有罪,都要影响考公,不用说在这个宗族制度为主,女子三从四德的古代了。
她还没有出嫁,所以在家从父,这个父亲,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可要说为他伸冤,先不说方守正有没有冤,就算有,就算她想伸,她能伸得了吗?
再说了,按照皇帝的尿性,冤不冤估计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要的是税粮啊。可是六七年的国库税粮,皇帝自己都不一定补得出来,别说一个区区方家了
想到这里,方谨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税粮都没影,更不要说隐藏在税粮下面的朝廷纷争,别说参与了,就连听说都没这个资格,所以慕容骜这话问得还真是奇怪。等等,难不成……这是商场给她的出货的机会?
也不对啊,海州大厦里有一大半的东西,没法在这个大宁朝出现吧?这要是一出现,到时候恐怕是方守正没被赦免,她自己先被烧死了。不行不行,风险太大了。
因此方谨心眉头紧锁:“三公子指的伸冤,是要我将皇帝登基以来的户部账册,都算一遍,以此来证明家父的清白吗?不,家父应该算不得清白,顶多算是没那么黑。”
慕容骜被方谨心的形容逗笑了,反问道:“所以……你愿意还他一个公道吗?就是让他只承担他应该承担的罪责,而不是任由别人将罪责甩给他。”
“什么叫任由别人将罪责甩给他?那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吗?”方谨心冷哼出声,“他要是不愿意,三司会审的时候怎么不说?既然他自己都认账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三公子不懂吗?”
一边说着,一边心里想着。开什么玩笑,这大宁朝小归小,也有二十来个郡吧?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每个郡都一样,但是听杨岳的说辞,一直执行十税三的郡应该不在少数。这要是资料齐全,用上电算化,然后再给个一年半载的时间,也不是不能查一查。
毕竟,曾经的她,几十万人的场子,八年十年的账目,也是查过的。不过就是一个事务所十来二十几个人,加班加点干上三四个月或者半年吧。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连最基本的资料都不知道能不能找齐,查账,做梦吧。这位正直忠义的王府三公子,是深怕坑不死她,所以就打算把她往死里坑呗。方谨心内外一致地朝慕容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慕容骜没有看到方谨心的白眼,他心里也在想着这件事。十税三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年,皇帝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这本身就不正常。要知道启盛帝可不是顺风顺水得到的皇位,他可是越过前面好几个有问鼎帝位资格的哥哥,登上这个至尊宝座的。
所以这么多年对税粮的事情没有察觉,可想而知他对朝堂的掌控,早就已经出现了空缺。再结合杨岳说的招募私兵一事,他都怀疑皇帝已经被架空了。他甚至猜想,方守正可能不是因为贪污被抄家流放的,而是因为他发现了十税三的秘密。
不然怎么解释方家抄不出赃银,又有女眷被照顾。不仅沐恩侯府接走了方老太太,方太太也被允许娘家来接走。甚至方家还有女儿进了宫,虽然罪臣之女进宫的也不在少数,但那是罚没宫中为奴,这个却听说是给公主当伴读的。
否则按照方守正贪墨的数额,应该满门抄斩才是。而如今,却只不过是拍卖几个女眷了事,这就说明方守正背后是有人的,而方守正也是有后手的。如果方守正被杀,事情往下查就难免露出蛛丝马迹来。而方守正不死,有他在前面做着挡箭牌,他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他们需要挡箭牌来拖延时间。
由此可知,大宁朝的朝政,已经腐朽到何等程度了。自己要在这里的环境中谋求一条生路,不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靠自己一个人,恐怕不行。
那么,谁能成为同盟呢?这前世今生的事情,稍微出现纰漏,他这下半辈子恐怕要在宗正寺的地牢里度过了。
只是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自己结交的宗室和臣子都不多,而且前世这种事情,也不是可以轻易透露的,否则极易被人抓住把柄,不要说还有简王妃和慕容骥虎视眈眈盯着他,没事还给他找点事情出来呢,哪有自己把把柄送上去让人抓的?
慕容骜叹了口气,上辈子有几个节点,他还是记得的。一个就是楚翊被罚,导致的结果自然是他没能跟楚家联系上,而被慕容骥捡了漏;一个就是胡家退婚,没多久楚家遭了难,只是目前他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是什么,胡家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
另外自然是即将到来的辰王叛乱,印象中跟北狄使团来访有关,但真正的原因,他不知道;还有就是杨家村被屠,原来以为是敌国所为,但是想到杨家村的粮仓,慕容骜觉得没这么简单,只怕里面另有隐情。
慕容骜有些恨上辈子的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留意一些朝廷的变化呢?搞得现在就算预知了前事,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拨乱反正了。
当然,这辈子跟上辈子还是有所不同的,也许在他救下楚翊,打破第一个节点的时候,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不,不对,有可能第一个节点不是他打破的,而是方谨心打破的。毕竟,在上一世,她并没有见过她,只是从乔承泽的口中,知道她早早死去了。
慕容骜瞥了方谨心一眼,眼下他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就算能未卜先知,想要改变命运也有难度。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寻着同盟军。楚家虽然接触不多,但是通过和楚翊的接触,应该可以信任。另外就是眼前这位方姑娘了,看着很是奇怪,不像是官宦千金。保不准她跟自己一样,也有些奇遇在身上的。若是这样的话,那应该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了。
心里有了定论,慕容骜开始打算,要怎么跟楚家主说,才会不被认为是得了疯病。还有就是,他要不要找机会把方谨心前世的遭遇告诉她,顺便问问她这一次没死是遇到了什么机缘?这机缘能不能让他们摆脱上辈子的遭遇。
是的,慕容骜并不认为方谨心现在还活着,就是已经摆脱了上辈子的命运。方家就像是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将她埋没的。尤其是他听说了罗姨娘、方柏心等人的事情,就更加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