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账后盯着屏幕看,仅仅过去了几秒钟,聊天界面就显示对方已经接收转账,这手速堪比过年在家族群里抢红包。
我懒得吐槽,面无表情地退出聊天界面,对方却立刻发来一个中老年人常用的献花表情包,紧接着是一行文字:儿子,你发财了?
我犹豫片刻,只好回道:“发什么财?刚接了个订单而已。”
这个叫百里峰的男人正是我亲爹,如今还住在离上海一千多公里外的小县城,位于秦岭深处,那是我的祖籍所在。
百里峰的视频邀请很快发过来,我犹豫两秒钟,最终选择了拒绝,我不想看到他,发一条敷衍的消息过去:“我这边正忙,不跟你说了。”
百里峰的语音信息很快传过来,含糊沙哑的话音中夹杂着隔夜的酒气:“好儿子,你现在在上海都混这么出息了。”
我摇头叹气,按键盘回道:“没什么出息,都说了遇到个大客户而已。”
“那你这单能挣多少钱啊?”
“不多,给了你一半。”
百里峰稍作沉默,讪笑说:“儿子,你看你能不能再给爸转一点?我这边……欠的有点多。”
“不能。”我不假思索,“剩下的我还要用。”
“转一万,就一万,爸这边快吃不上饭了。”
我几乎能嗅到听筒那边扑面而来的酒气,隐忍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皱起眉按下语音键:“百里峰,你能不能少喝点酒?能不能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到处去找女人?”
过了十几秒钟,百里峰才发来语音:“是出息了,现在都敢骂你爸了,我生你养你这么大,不就是用你点钱么?给你能耐的。”
我握紧拳头,激动的情绪涌上心间,语气也变得失控,“百里峰,你生出的儿子能有什么大出息?爷爷留下的房产田地和那些古董都让你跟二叔卖了,我不计较,我妈是怎么被你气走的,你自己不知道么?爷爷死那年,我就没有家了。”
这么多年憋在心里想说的话,我终于找机会一口气说出来,感觉心口一块大石头被搬开,舒服了不少,我已经是个可以自力更生的成年人,面对得寸进尺、为老不尊的爹,我觉得我应该做出反击。
百里峰接连又发来几条语音,我擦去眼角的温热,压根不打算打开听,因为我知道他嘴里根本没什么好话。
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从我童年有记忆时起,我这个爸就是酗酒、赌博、家暴的完美代言人。
在我十二岁时,妈妈终于受不了这个邋遢暴躁的男人,选择去外地打工,一去十五年,音信全无,抛弃了他,也抛下了我。
在我十八岁那年,我爸和我那个没良心的二叔百里岚合伙将祖宅抵押出去,换了贷款出去赌,一夜之间输个精光,然后又偷偷拿祖传的老物件出去变卖,直到债主找上门,把爷爷气的脑梗心梗发作,撒手人寰,从那之后,我也选择离家出走,独自来到上海闯荡,直至如今。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件件袭上心间,我的心情仿佛翼装飞行一样瞬间滑入谷底,但千思百转过后,我还是心软了,打开聊天界面,转了一万元过去,等对方确定收款,我果断将他拉黑,踢出了好友列表。
如果几万块钱能了断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断绝父子关系,我觉得很值。
我站起身,特意打个长长的哈欠,掩饰心中的五味杂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不想陷入这种糟糕的情绪中,似乎只有进入工作状态才能得以解脱。
制作手办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爱好,从小我就喜欢学爷爷捏泥人,制作的京剧人偶有模有样,加之我痴迷《山海经》《淮南子》《聊斋志异》等古典志怪书籍,这几年一直在钻研制作相关题材的手办,把爱好混成职业,也算有了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
吃过一顿丰盛的外卖,墙上电子钟的指针已经来到下午三点,我开始准备工作。两室一厅的房间,一间卧室用来睡觉,另一间则被我改造成了工作室,我洗洗手刚推门进去,忽然又听到很不礼貌的敲门声。
“谁啊?”我扯着嗓子问,转身走向防盗门,如果还是那些电视台记者,我不确定能不能克制自己的小暴脾气。
防盗门打开一条缝隙,我正要钻出去探望,一只蜡黄色的大手忽然伸进来,像熊掌一样牢牢扣住门板,不等我弄清状况,防盗门被他硬生生拉开,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三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闯进来,把我往客厅推搡的同时,顺手将门关好。
防盗门砰一声关上,我仿佛听了一声惊雷,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们是谁啊?干什么?”我一脸惊恐地盯着他们,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面前这三个家伙又高又壮,穿着水暖工一样的黑色工作服,跟我清瘦的身板相比,他们就像三座铁塔,把我水泄不通地围堵在客厅中间,其中一人手里还拖着个大号旅行箱,三双眼睛恶狠狠盯着我。
这阵仗谁见了都会慌。
“东西在哪儿?交出来!”中间那个没脖子的壮汉像个重量级拳击手,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有一条浅浅的刀疤,两只手一把薅住我衬衫衣领,沉声质问我。
我吓得不知所措,两只手抠住他手腕,用力挣扎着说:“什么东西?你们私闯民宅,这是犯法!”
“少他妈废话,这个东西,在哪儿?”
国字脸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展开后上面是一幅彩印的图画,我斜眼看过去,见上面只画着一件东西,是一条做工很精致的蛟龙状生物,金色的,龙首朝前,龙尾朝后,龙的身子蜿蜒扭曲,但龙首和龙尾的连接点在一条中轴线上,看起来相当对称,像一把钥匙。
我平复一下心绪,咬着牙说:“我哪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哪儿?你快放开我!我报警了!”
“嘴硬是不是?”国字脸壮汉一用力,把一百三十斤的我从地面硬生生提起来,“今天不交出这东西,天皇老子都救不了你!”
我龇牙咧嘴哆嗦着说:“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天皇老子来了也不知道。”
就在我试图反抗时,另一个男人用手帕捂住我的嘴和鼻子,我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味儿,感觉情况不妙,手帕上的迷药很快起效,我根本来不及挣扎呼叫,视线和神智都是一阵模糊,眼前一黑便晕厥过去。
……
一瓶冰凉的矿泉水泼在我脸上,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昏睡中猛然惊醒,忍不住咳嗽起来,打着冷颤,那迷药的药力还没消失,我感觉有些头昏脑涨,直犯恶心。
我下意识想揉揉太阳穴,却发现两条胳膊都被拇指粗的麻绳捆着,根本动不了。
我急忙环顾周围,此刻我正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一堵砖墙,空旷的房间有上百平米,地面到处是瓦砾和垃圾,看上去像个废弃很久的厂房。
那个国字脸正蹲在我面前,把水瓶里剩下的矿泉水一饮而尽,冷笑着打量我,不耐烦地问:“清醒了么?用不用再给你来点水?”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这是绑架,是犯罪!”我愤然说。
国字脸一脸不屑地用手扒拉我脑袋,然后用力一推,把我后脑勺顶在砖墙上,瞪着我说:“还他妈装蒜,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是不是叫百里越?”
“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啐一口。
“你是不是有个二叔,叫百里岚?”国字脸追问。
我心弦一颤,听到我二叔的名字,我确定这几个家伙是有备而来,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
国字脸又拿起那张彩印,指着上面的龙形物件说:“你二叔说这东西叫金蛟龙,是你们百里家的传家宝,就在你手里。”
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驳说:“我连家都没有,哪有什么传家宝?”
旁边另一个男人撸起袖子,“哥,这小子吃硬不吃软,揍一顿他就说了。”
国字脸却摆手拦住他,继续劝我:“你承认你是百里越就好。你二叔说了,你爷爷死后分家,有两件祖传的宝贝,一件叫巡海符,在他手里,另一件就是这个金蛟龙,在你手里。”
“你见过他?”我问出口忽然觉得不妙,这等于不打自招了。
“有人见过。”国字脸笑着说。
“那你说说他在哪里?”
“他在东南亚,现在断了一条腿,少了两根手指,如果你今天不交出金蛟龙,一定比他惨。”国字脸说着掏出一把匕首,耍个刀花,手腕一抖,锋利的刀尖狠狠钉在木板上。
听到声音,我吓得身子一抖,禁不住咽口唾沫,紧闭双眼,却硬着头皮说:“你们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我二叔那人满嘴跑火车,我都快五年没跟他联系,分家时他把好东西都拿走了,我根本没见过什么金蛟龙,说不定已经被他卖了。”
国字脸收起冷笑,猛地揪住我长长的头发,匕首对准我嘴巴,“臭小子嘴这么硬,我还真没想到。看来我得想想办法把它撬开了。”
正说到这里,门口光线一暗,我余光看到两个人影走进来,急忙侧过脸,睁大眼睛仔细朝那边看,只见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人高大挺拔,穿一件深蓝色风衣,乌黑色短发将脸型修饰得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五官端正,一脸的正气凛然。
旁边的女人要年轻些,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叫女孩更合适,身材也很高挑,有一米七零左右,只是被男人衬托得稍显娇小。
她梳着两条浓密乌黑的马尾辫,脸如鹅蛋,眉眼很惊艳,高冷中带着一股俏皮,身材纤细但不瘦弱,穿一套卡其色的户外运动装,身形玲珑有致,像个从广告片场跑出来的漂亮模特。
国字脸这时松开我头发,慢慢站起身,另外两个男人跟在他身后,三人拿着匕首和棍棒,见那两个不速之客闯进来,都有些诧异和愤怒。
“什么人?不想死就赶紧滚出去!”国字脸沉声呵斥他们。
双马尾女孩冷笑两声,指着墙角的我说:“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用管,但这个人你肯定不能动。”
国字脸晃晃粗壮的肩颈,骨骼咯吱作响,左手握拳,右手抬起刀尖,“你们是来救这小子的?”
双马尾女孩摆弄自己闪亮的指甲,似乎完全没把这三人放在眼中,轻描淡写说:“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现在就要带他走,你们没意见吧?”
“当然有意见,这小子对我们更重要,就算阎王爷来了,现在他也不能走。”
国字脸说着向两边使个眼色,三个人一齐冲上去,他们似乎知道这一男一女来者不善,出手就用了全力。
我当然不想坐以待毙,趁他们打斗的功夫,用尽浑身力气想要挣脱捆 绑的绳索,可还没等我扭动几下,那边的战况竟然已见分晓,三个壮如公牛的男人这时已经倒地不起,看来都被打中了要害,同时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