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冷月窥人。一盏烛光，屋内依旧昏暗。此刻已是半夜时分，却有两人仍在秉烛而谈，气氛一点也不轻松。
“于海援已不在军中。”一个粗脖子的中年人道。这人面貌俊武，却天生患有“大脖子”病，正是有“杜武库”美誉的杜预。
“他必是去了京师。”应者是一个身材修长之人，唤作杜翎，是杜预的弟弟，约莫三十来岁，剑眉鹰目，兔耳钩鼻，一张消瘦的面庞，傲骨嶙峋，脸颊外凸，下巴尖细。
“如此看来，钟会反期将至。”杜预拈须道，面现喜色。杜翎立刻接道：“是我们兄弟大展宏图的时候了。”杜预看了他一眼，问道：“此话怎讲？”“这还不明白，”杜翎笑道，“钟会在蜀中称王，我等便是开国功臣，强似这等芝麻绿豆的小官。”杜预闻言，脸上喜色荡然无存，道：“我素知你心高气傲，却不曾想到你还存有这等反心！”杜翎一怔，道：“大哥，难道我说得不对？”杜预连连摇头，道：“钟会日后再反，成败自不好说。眼下他打出反旗，必败无疑。”杜翎笑道：“大哥原来是顾忌钟会谋反不成，所以才不敢从之。”振作一番“蜀地物产丰富，四面环山，险要重重。钟会统兵十万，再加上姜维降兵数万以及川中各地原有的蜀兵，共计不下二十万，据险而守，足可与司马昭分庭抗礼！”他兀自说得神采飞扬，振振有词，杜预却听得直摇头。杜翎本以为他会拍手称佳，不想还是如先前一般不以为然，失望之余不由心生恼意，略提声道：“大哥，我又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杜预道：“姜维自己守不住，想借钟会之手恢复蜀汉，然后再杀钟会。我等今天助钟会谋反，说不定明天就死在姜维手里。”杜翎立即道：“姜维杀钟会，我们就杀了姜维，自己称王，岂不妙哉！”杜预道：“你越说越离谱，姜维既然守不住，钟会又怎能守住。”杜翎道：“那是刘禅昏庸，未能加兵险要的缘故。何况我们现在兵力增加了一倍，不比当时。”杜预笑笑，道：“十万魏兵中，有多少愿随钟会的？”杜翎顿时哑然，忽然又道：“钟会称王，人人晋升，岂有不随之理。”杜预道：“众将跟随司马氏已久，并无反心；士兵想念家小，思归心切，没有一个愿意久留异地的。除了姜维这帮亡国之徒，谁愿意为钟会效力？”杜翎无语，过了一会忿忿道：“看来我们还是要这般碌碌无为下去。”杜预拍拍他肩膀，道：“贤弟，不必急于用事。来日伐吴，自由我们兄弟俩建功的机会。”杜翎不甘道：“大哥你已有了镇西长史之位，小弟至今却仍是个偏将。”杜预道：“眼下正有你立功的机会！”杜翎顿时来了精神，道：“何！”杜预道：“钟会说不定明天就会逼众将造反。卫瓘将军杀了邓艾父子之后屯军在外，必已看出钟会反意。贤弟身怀武功，现趁夜色快去卫将军那儿，必有用处。”杜翎道：“大哥和我一块儿走。”杜预道：“我手脚不灵，跟着反是累赘。以你身手，一人前往定可逃脱。”杜翎道：“我一走，钟会必要加害大哥。”杜预道：“兄弟勿忧，我自有全身之计。”杜翎犹豫片刻，道声：“大哥多加小心。”方才离去。
杜翎着挎剑穿街走巷，来到城门口，见城头插着“赵”字大旗，忌惮赵凡厉害，便转至东门，见城头插的是“张”字旗，知是张翼把守。他不知张翼底细，又转至西门，见城头插有“廖”字旗，知是廖化把守，于是又去了南门。
成都城，一出北门便可直向川外，取道绵竹、剑阁，通达魏境，是故钟会、姜维格外留心守备，特令赵凡把守。东西二门，虽然不是最要紧，但也可自此绕到北向，故派张翼、廖化二将分别驻守。若有人想逃往魏境，首选北门，其次才是东西二门，南门方向正好相反，故守备最松。
杜翎一见城头旗帜，便知是个无名之辈，心道：“天助我也。”凭借轻功翻上城头。守将虽然是个泛泛之辈，但奉了姜维将令，晓得复蜀大业，责任重大，倒是恪尽职守，日夜巡逻。杜翎刚上城头，便被发现，心道：“暗渡不成，惟有强过。”挥剑杀死几个当先冲来的蜀兵，扔尸下城，然后纵身跳下，足点尸首，安然落地。
那蜀将功夫平平，不敢跳城，等到他开了城门领兵杀出，杜翎早已逃得无影无踪。那蜀将自知罪责重大，遂拔剑自刎。杜翎躲在暗处，忽然跃出，趁乱夺了那蜀将的马匹，冲开一条路，北向而去。
南门出事，四门皆惊。张翼和廖化各领兵前往救应。卒报赵凡处，北门蜀兵蠢蠢欲动，要去南门相助拿人。赵凡点起十二名精干骑兵，出北门在要道处收侯，令其余人小心守城，不得妄动。
赵凡侯得多时，果见一骑飞驰而来，暗暗嘱咐了一通。那骑刚到，十二名蜀兵纵马而出，前七后五，将那人围住。剑光闪处，三人落马。赵凡见那人本事不一般，抽剑纵马，入围去战那人，借冷月弱光，认出此人便是杜翎。
赵凡与杜翎一交手，便觉对方着实不弱，若不是身边带得这些骑兵，时间一久恐怕还要处于下风。
杜翎以一对多，自然撑不了许久，眼看就要被擒。忽然斜刺里杀出一队人马，约莫三十来人，反将赵凡一干人等围住。
赵凡挥剑杀死数人，但所带骑兵已丧失殆尽，心中悔道：“早知如此，便该多带人手。就是带上狼牙宝枪，也不至于突不出重围。”思虑间，肩头中了杜翎一剑。
危急时刻，南边追来一支队伍，数不清有多少人，为首两员大将正是张翼和廖化。救杜翎的这拨人是卫瓘事先布置好的。那日于海援逃出成都，路遇卫瓘，告知以详情，卫瓘知必定还会有人逃出城来，便让于海援先去洛阳报信，派这些人在此守候。为首之人见来者势大，想已救得一人，便带队撤去。赵凡因此得以死里逃生，见了张翼、廖化二将，既懊恼又惭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