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四日晚
天阴了一天。
晚上终于下起暴雨。海风肆虐着，拍打着我的木窗，发出阵阵沉响。
我躺在床上，似被暴风雨疯狂折磨过一样，如此疲惫，又如此愤恨。
香烟在我手指间慢慢燃烧。
今天，齐伯为了讲述了小致的故事。
她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十六年前，一场台风改变了她的命运。
那场灾难，摧毁了房屋，小致的父亲被断下的屋梁砸断了腿，而母亲在废墟中，用背脊为她撑起了一片空间。
那年，小致两岁。
台风过后，她失去了母亲，残疾的父亲也无法再出海，父女二人积蓄日少，生存艰难。
为了照顾她，八岁那年，小致父亲再婚，寻了份打更的活计。
小致也十分乖巧、善良、懂事，村里人都很喜欢她。她一天天长大，也越发美丽，像极了她的母亲。可正是这美丽，却给她的人生带来了又一次灾难。
那年，她十四岁。一个暴风雨之夜，父亲在上班，继母在邻家做客。这晚，一个恶魔闯进了她的闺房，在她撕心裂肺的哀号中，毁掉了她的一切。
那夜，风雨哭嚎，没人听到她稚嫩、却声嘶力竭的呼喊。直至恶魔离去，她蜷缩墙角，不吃不饮，目光呆滞，直至父亲归来。
从那天开始，小致再没说过一句话。
也是从那时开始，乡邻眼中乖巧伶俐的爱笑女孩不见了。她常常把自己关在房中，即使偶尔出来，也充满恐惧。她怕陌生人，怕有雷雨的夜。甚至，有风的夜里，她会躲在床角；有雨的夜里，她会哭泣到天明……
……
烟头燃尽，烧到我的手指。
我只看着它，感受着灼烧的痛楚，再看着它一点点熄灭……
十月五日 多云
我知道她会在那里等我，等我一同作画……
可我终没有去。
夜里，我没有开灯。
月光清冷，如撒在眼中的盐沙。
整晚只听着清晰的潮水翻涌卷在心头，令人厌恶的海风纠缠在我耳畔。
我不知道心里瘀滞发痛的难过，是因为她多一些，还是因为我多一些。
流下的泪本该是暖的，却因为无情的海风，吹冷了心。
十月七日阴
很久没有起的这么晚。我憔悴地背起画板，向沙滩走去。
其实，我并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该继续作画，仿佛一切都下意识的，在沉沦的迷茫中，它牵引着我向无思维地向前走。果然，如果你很难过，那么漫无目的心会让你惫懒，并厌恶自己。
坐在那里，天空有些灰暗，或者，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海水浑浊。
……
她轻碰了下我的肩膀。
我憔悴地回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我想做些什么，可却连一丝微笑都挤不出来。她的眼睛里流露一些诧异，我没有解释。我只知道此刻我不想解释，甚至不想说那些可以令她宽心的敷衍……
我转过头，看着阴霾的海，远处的山崖此刻似有些狰狞。就是那个叫离别崖的地方吧？每年渔期，女人们就站在那里送男人出海。而四年前，小致也是从那里跳入大海，被村民救了上来。
“我们去坐坐。”我指着旁边的岩石，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她点点头。
没有礁石被海水抚摸得光滑，因为礁石愤恨潮水的馈赠。
我低头看着海，而她在望着远方。
海水愈发深灰，小致的影子在水面扭曲碎裂……
这让我脑中不断里想起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让她不再是我初见时，心中纯洁无暇的天使。
这感觉，似乎瞬间抽干了心中所有的快乐……
我的心在这深灰色的海水中起伏徘徊，扭曲挣扎。
她似乎感觉到我前所未有的难过，只安静地坐在那里，任海风吹拂。
她的指尖点在我的手臂，让我从痛的迷茫中抽过神来。
她递过一只手，紧握的手掌在我面前缓缓松开。
手心是一块光滑的彩石，被大海亲吻得温润剔透。白色、红色、黄色……许多颜色交织一起，也许是她拾掇的石头中里最美的一颗。
她递给我，目光闪烁着期盼。
我又低下头，看着那浑浊的海。
她的手停滞了一会，又递给了我，我却黯然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她有些失望，许久没有做声。
这一刻的安静并未让我平静，海的声音，如痛苦的音符和悲伤的旋律，在我的耳畔交杂成令人焦虑难安的回响，让我愈加烦躁。
当她第三次将那彩石递与我的时候，我看到她恳切的点头，她如此美丽，如水晶般清澈。
她像个天使……
可为什么偏让恶魔玷污了她的纯洁！
为什么！？为什么！！
我一把将石子打落，任它掉进海水里！
她惊呆了……
我也愕住了。
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做得如此过分，我慌了，起身转头便跑，直跑出了近百米，停步回头，她依旧呆坐在那里。
我害怕，莫名的害怕！转身一口气跑回自木屋，重重地砸上门，靠在门板上。 我的烟……我的烟在哪里……我翻了许久，终于抽出一根，点上猛吸几口。
我不坐立不安，惶恐如潮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