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空黑漆漆的，某快递中转站内依旧灯火通明。
堆成山的快递杂乱的摆放在传送带上面，机器的隆隆声和领班愠怒地催促渐渐模糊，汗如雨下。
“都给我快点装，一会就发车了，赶紧的！”
中转站装车区，十几辆大货车一字排开，微微泛黄的墙壁上面还贴着各个街道的名字。
辅助的装车传送带伸进了车内，大大小小的快递犹如子弹般射入车厢。
十八米长的大挂车，领班在辅助传送带后方边用喇叭叫喊着，边缓缓走动，检查哪个临时工在偷懒。
“老李！怎么回事，做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装倒了？”
“苏白，赶紧的装，别给我磨叽了，钱不是那么好挣的！”走到快递输送最多的一处街道装车口，领班停下了脚步。
苏白戴着一双脏兮兮的棉线手套，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的。一刻不停的弯腰、起身，调整辅助装车传送带的上下位置，把一件沉重的大货放在了装满快递的编织袋上面。
“我草，这里面装的啥东西啊！”他抹了一把脸上细密的汗珠，喘息着抱怨着。
白净的脸上又留下了一小块黑乎乎的痕迹。
领班探着身子，对着站台下面抽烟的一个人挥了挥手，那中年男人就立刻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踏着旁边的短楼梯走上了站台。
“什么吩咐领导。”
中年男人简单活动了下身体，一身老旧的装扮，同样也是灰头土脸的。
领班没有回应他，径直走向车内拍了拍苏白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只是跳下辅助传送带的功夫，货又堆满了，顺着两边咚咚咚的掉在地上。
“你帮他先装一下。”领班对中年男人说。
后者应了一声，清了下嗓子，随口吐了口吐沫，走进了车内。
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部，夹杂着一丝丝呛鼻的烟味。
苏白从上班到现在第一次从闷热的车厢里走出来。微风轻飘飘的划过空气，带来了一丝凉意，他猛地吸了一口，跟着领班走下站台，原本还有些朦胧的眼神立刻就清醒了。
“你今天就不过来了？”
领班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红塔山，随手递给了苏白一根。
“嗯。”苏白接过香烟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身体也放松了许多。
“后天就开学了，路费也攒够了。”
“装车确实挺累的，但是挣的钱多，这还是旺季。”领班自己也点了一根烟，看向更远处的黑暗里。
“到点了，可以下班了。”抽完一支烟，领班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4：10。
“钱还是一会自动进你的微信。”
“行，那我先走了。”苏白和领班打了个招呼，熄灭香烟后，两个人不紧不慢的走上站台。
出口在站台的对面，苏白拖着疲惫的脚步穿过传送带，默默的打量了一眼这些嘈杂的机器。
“你们别靠在传送带上！”
身后，传来了领班对另一位正在进行快递扫描长期工叫喊的声音。
……
网约车在泥泞在街道上缓缓行驶着，车内暖色调的灯光带给了苏白一丝暖意。
两旁的路灯压抑惨白的映照着周边的商铺，冷冷清清的道路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模模糊糊的犬吠。
车辆经过清扫着落叶的环卫工，推着早吃摊的摊贩，还有刚刚吃完夜宵，三三两两从店铺里走出来的醉汉。
在一处处高楼林立的大厦尽头，道路渐渐变得拥挤。远离了闹市区，就连周边的鸟鸣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21x11-15-15-10=191。”
苏白坐在后排座位上，手上摆弄着手机计算器，统计着兼职工作一天的开支。
他累的已经不想思考了。
“你这是刚下班？”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双眼轻微充血的苏白。
“嗯。”
“做的快递啊，这个活可累。”司机没有回头，专心盯着前面的路，但依旧是一副我懂你的模样。
“兼职，攒点钱。”苏白的手机电量还剩80多。
他的话很少，索性就直接从口袋里拿出蓝牙，听起了音乐。
见乘客没有想要继续聊下去的欲望，戴着黑框眼镜的司机随手正了正眼镜，也就没有过多理会。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网约车在一处自建二层楼小别墅的门院前停下。
“到了，你看看是这里吧？”
“是，谢谢。”苏白打开车门下车，不远处传来一声公鸡嘹亮的嗓音。
院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两口大缸，一些摆放的歪歪扭扭的盆栽，和一块种了一堆不知道什么的小菜地。
靠在二层小别墅门旁的是一辆老旧的三轮车，里面还放着几个平整的纸箱子，不过都被雨水淋湿了。
在软件上支付了车费后，苏白拿出钥匙打开了门，换上拖鞋，走进了卫生间。
他把一条长浴巾垫在了手机下面，放在了比较远的洗漱台柜子上，生怕沾到水。
热气弥漫，沙沙的水声在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手机铃声响起，苏白关上了花洒，顺手从一旁的支架上拿起毛巾擦了两下，套着新衣服走出了浴室。
原本还乱糟糟的头发随意的披在后脑，边拿着手机接通，边半蹲着身子从电视下方的柜子里翻出半瓶啫喱水。
“喂妈。”
他把镜子和梳子都摆在了桌子上，用啫喱水随意的在头发上喷了几下。
“下班了？”
“嗯。”
看着镜中的自己，苏白剑眉星目，没有任何表情。一切都放松下来了，就连困倦的双眼也变得炯炯有神。
皮肤可能由于之前整天宅在家里的缘故，略显苍白，但搭配上宽肩和均匀的体态，没有人会认为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
“饭菜在冰箱里，你吃的时候用微波炉热一下。”
“嗯，我知道了。”
苏白把头发一点点往后梳，格外认真。
“那个冰淇淋你不是喜欢吃吗，妈批发了点，便宜，也在冰箱里，二层。”
“嗯。”
“我和你爸接的这个活延期了，最近不回去，你后天去学校一定要和同学们打好关系，别闹矛盾。”
“我知道妈。”苏白对着镜子仔细的梳理着头发。
“老师讲课也得认真听，别上了大学玩心就重了，天天又夜不归宿啥的，让别人知道了笑话。”
“我没有夜不归宿……”
“也尽量少和校外的一些人来往，都说大学就是个小型社会，也是啥人都有，就你的成绩还好一点，考上个好大学，碰到的糟烂事能少点。”
“现在呀，这新闻上啥都有，什么又校园霸凌之类的，还有什么学校的学生和校外的人起冲突，你可不能这样啊。”
“但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咱们不惹事但是也别怕事，有啥事跟老师说，跟妈说，啊。”
“嗯我知道妈。”苏白整理好了头发，把一切都物归原位，打开了冰箱。
“行了，你吃饭吧，吃完饭好好休息，钱的问题你也不用担心，路费啥的我们这就给你出了，生活费到时候开学也打给你。”
“不用，路费我都赚够了。”
“没事，这些东西不用你操心，你就只把学习学好就行。”
“那行了妈……那我先挂了哈。”苏白看着冰箱里的食材犹豫了一下，几盒纯牛奶和一些瓶瓶罐罐的酱料，还有一整条红烧鱼和大瓷碗装着的米饭。
冰箱最上层摆放着半个西瓜，他最终还是决定把那半个西瓜捧了出来。
一直等到那边挂断电话，苏白才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走进了厨房。
菜板旁边摆着两头大蒜和半瓣蒜，他从刀架上拿了一把菜刀，把西瓜上的保鲜膜揭掉，刚要一刀切下去，眼神却又瞥到了一旁的大蒜上。
好像想到了什么，苏白试探性的闻了一下菜刀，瞳孔突然放大。
“我去，幸好我有先见之明。”
他冲洗着菜刀，用洗洁精抹了抹，又闻了几次手里的刀，直到一点蒜味都没有后，这才放心地切下了一大块西瓜。
自建小别墅房的二层很拥挤，可用的空间并不大，除开卧室就是旁边的卫生间和阳台了。
拿着西瓜走进卧室，苏白坐在床头，打开床头旁桌子下方的抽屉柜里，拿出了一个平板。
这个平板的背面写着：祝愿儿子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哎，我都没算是考上最好的大学……”苏白轻轻抚摸了一下平板背面那有些歪扭的字，翻转了一下，用支架固定在了桌子上。
熟悉的福尔摩斯剧bgm响起，他把垃圾桶用脚踢到了床边，大口大口的啃着西瓜。
做了一段时间的兼职工作，苏白都没怎么整理房间，但被子依旧叠的很整齐。桌面上除了放置各种笔的笔筒，只有一个小型的木质书架，里面摆满各类型图书。
窗台上有一个小瓷瓶，里面插着一束郁金香，整个房间显得很简约。
一大块西瓜吃完，苏白去卫生间洗手，二层楼的卫生间不同于一层楼，这里没法洗澡，就连厕所都是蹲坑式的，很狭小。
回到卧室，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墙壁，上面挂着的钟表指向了5：13分。抱着平板钻进了被窝，在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对话中进入梦乡。
“You have the talent to remain silent, you are truly a precious compan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