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上）
闲言碎语不表，只说翌日天明，猴王简单洗漱一番，吃过早饭后，随手给身旁伺候的中年龟公，打赏了几枚楚国通行的蚁鼻钱。龟公得了赏钱自是喜笑颜开，提着大茶壶殷勤的给猴王续上茶水，满脸谄笑的讨好道，“昨晚春宵一度，公子您还满意否”。“楚女妩媚多情更兼细腰婀娜，把玩起来确实妙不可言”，猴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换了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咂着嘴漫不经心的点评道，“只可惜啊，妖冶性感不及西域胡姬，姿容仪态也不及中原女子。有一说一，这‘水云阁’里的妹子啊，也只是勉强能入我的眼罢了，比起临淄女市来，终归还是差了一筹呐”。
猴王只是嘴贱，随口装了个哔，无形中却激起了龟公心底的胜负欲，那龟公闻言眨眨眼，哈着腰满脸赔笑的问道，“敢问公子，您可是初来本店”，见猴王微微颔首，龟公立刻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不软不硬的回了句，“难怪呢，不瞒公子您说，单论姿色，昨晚那两位头牌，在咱店中，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二流”。
“哦，听你这意思，那就是还有一流的了。初来贵宝地，很多事我也不甚清楚，你且仔细说说”，猴王眼中闪着精光，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递了过去。龟公将钱收入袖中，弯腰凑近猴王耳边，低声说道，“公子您有所不知，咱阁中有一花魁，年方二八，艺名唤作若凡。那姿色、那身段，啧啧啧，别的地方不提，至少在这广陵城中，绝对算得上是，艳压群芳了”。
“有此等人物，为何我昨晚没见到”，猴王挑了挑眉毛，龟给公急忙解释道，“好教公子知道，那花魁每隔三日，才会抛头露面一次，在阁中献上几曲歌舞便走。您若想一睹花魁芳容，今晚再来便是了”。“你家那花魁，只卖艺不卖身”，猴王饶有兴致的问了句，“不瞒您说，那小娘子至今，可还是素丝无染呐”，龟公觑着猴王的脸色，挤眉弄眼的卖弄道，“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公子您这一趟可就是，真真来巧了”。“此话怎讲”，龟公挺了挺腰板，洋洋得意的说道，“公子，今晚乃是咱家花魁梳拢之日，这消息早一个月，便在郡中传遍了。您看店里这些贵客，十个里面至少有七、八个，都是冲着那小娘子来的”。
“若我想做这花魁的入幕之宾，可有什么说法”，猴王将茶水饮尽，性致勃勃的问道。“也无甚特别说法，公子只需多备些钱财即可”，龟公提壶为猴王续上茶水，笑吟吟的说道，“今晚戌时三刻，就在这阁中公开竞价，出价最高者，便是那小娘子的入幕之宾。公子今晚不妨早些过来，我到时给您留个好位置”。“那就有劳了”，猴王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随手甩出十几枚铜钱，便离了水云阁。一日无话，好不容易捱道夕阳西下，猴王匆匆吃过晚饭，便径直去了水云阁，那中年龟公此时正立在门前迎客，一眼瞅见猴王，主动上前殷勤问候几句，然后便点头哈腰的引着猴王进了门。
大堂内一片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龟公穿过人群，将猴王领到一张方桌前，陪着笑脸寒暄几句，又安排了些酒菜，这才转身离去。猴王的座位离着舞台正中，还颇有些距离，当然，比起那些只能袖手站在走廊两旁，抻着脖子、垫起脚尖，充当人肉背景板的看客而言，此处确实算是好位置了。猴王也不计较这些，大喇喇的坐在软垫上，一个劲儿的喝酒吃菜，对猴王而言，能靠花钱解决的，从来都不是问题，对于这位花魁的一血，今晚他是志在必得。
待到戌时三刻整，只见一位身姿窈窕的绝色少女，穿着一件素白楚服，轻摇莲步款款走到舞台正中，朝着台下盈盈一礼，众人不约而同的止住喧哗，齐刷刷的扭头望向那少女。那少女生的是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白皙无暇的鹅蛋脸上，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双盈盈秋水的杏眼，顾盼之间带着有几分颠倒众生的媚相。少女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如下凡仙子一般，令人过目难忘、一见倾心。少顷，堂中响起一阵婉转乐声，少女合着节拍翩翩起舞，只见台上一袭白裙飘飘，旋转、跳跃，她闭着眼，尘嚣看不见，独自舞徘徊；灯红、酒绿，她不停歇，模糊了年岁，花魁的喜悲无人看见。
一曲终了，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一时间堂中皆静、鸦雀无声，直到少女敛身施礼，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好”，掌声与喝彩声便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片刻之后，一位身穿绿色楚服，头戴金钗的中年女子，款款走上台来，朝着众人躬身行礼。待掌声渐渐平息后，中年女子牵起少女的玉手，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烦请诸位静一静，且听我一言。首先，我代表水云阁，感谢诸位贵客拨冗光临鄙店。我姓卢，乃是这店中管事的妈妈，旁边这位，便是小女若凡。诸位，咱们闲言少叙只说正事，今晚乃是小女若凡梳拢的日子，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为她寻一个良配。有意者，可在此地公开竞价，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百钱，价高者，便是小女今夜的如意郎君”。
说到此处，卢妈妈故意顿了顿，对台下众人抛了个媚眼，伸手一引，笑着说了声，“一言既出、童叟无欺，诸位，请吧”。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的举手喊道，“我出两千钱”，“两千五百钱”、“三千钱”、“四千钱”、“莫要和我争，我出五千”、“靠，老子不过了，我出五千五”。俗话说，兄弟登山各自努力，价格很快飙到了六千五百钱，场内气氛也是越炒越热，猴王仿佛置身事外似的，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浅笑，静静地看着一众男粉丝，在自己的偶像面前，为爱发癫。
正当此时，坐在舞台下首排正中的一个青衣男子，看年纪约莫二十四五岁，只见他自以为是的伸出一根手指，举重若轻的喊出了，“一金”两个字。这里插一嘴题外话，战国时期，黄金为上币，铜钱为下币，按照秦制，一金便是一镒黄金，重250克，可抵万钱。“一金”这两个字，仿佛一道魔咒，令堂中瞬间安静了片刻，那花魁恍若事不关己一般，站在舞台中央，双眼虚望着前方，精美绝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表情，她身旁的中年妇女闻得此言，涂着浓妆的一张老脸，险些笑开了花。虽说广陵城里的达官显贵不少，可愿意花一金去采一血的人，确实没几个，毕竟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该省省该花花，当然猴王这样的除外。若是实在想要一亲芳泽的，也可以等上几天再来，到时候众人拾柴火焰高，你一枪、我一枪的，铁腚能把价格给桶下来。
堂中沉寂了数息，同是坐在首排，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举起手，满脸肉疼的说了声，“我出一万一千钱”。“一万两千钱”，青衣男子云淡风轻的说道，中年男子与青衣男子对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硬挤出一抹苦笑，随即拱拱手不再说话。见堂中不再有人叫价，卢妈妈向前走了半步，对着青衣男子，笑靥如花的说道，“可还有贵客愿意出价的，若是无人出价...”，话未说完，猴王便抬起手，漫不经心的喊了声，“一万三千钱”。“后排这位公子，出价一万三千钱”，卢妈妈闻言，不自觉提高了语调，喜出望外的说道。
青衣男子眉头微皱，刚喊了句“一万四千钱”，话音未落，猴王紧跟着说了声，“一万五千钱”。“一万六千钱”，青衣男子面沉似水，他扭过头看向身后，狠狠剜了眼猴王，眼中满是警告。“小兔崽子，敢在我眼前装哔，看我不玩死你”，猴王心底暗骂一句，朝青衣男子挑挑眉，勾起嘴角，针锋相对的说了声，“一万七千钱”。“两金”，青衣男子额上青筋或隐或现，竖起两根手指，咬着后槽牙说道。实话实说，一晚上花掉两金，就为采个一血，这已经不是非理性消费了，特么纯属就是铺张浪费，知道的，这是俩土豪在斗富，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花魁下面，是金镶玉呢。
猴王哂笑一声，晃了晃手中酒杯，掷地有声的说道，“两万一千钱”。话音未落，青衣男子已是勃然作色，倏地站起身，对着猴王怒目而视，双手将指节捏的“嘎嘎”作响。“好说，好说”，猴王贱兮兮的朝青衣男子拱拱手，随即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青衣男子嘴角抽了抽，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作，朝左右扫了几眼，冷哼一声，甩甩衣袖又坐了回去，抬手唤来一个龟公，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龟公直起腰，一个劲儿的朝卢妈妈递眼色，卢妈妈见状下了台，两人凑到一处，交头接耳的说起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