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楚亭君。那天父王到芙蕖院用膳,令他第二天早上到书房见面。
第二天早上,楚亭君如约来到正院书房,父子进行了还算开诚布公的谈话。
楚亭君再次道歉。作为儿子,耽于公事,亦有逃避的原因,没有常回安庆看看
王爷说:“这些都过去了。如今你们母子回来,我的心愿也已了了。”
楚亭君却说:“儿子不孝,恐怕还会再让您失望。此次回来,儿子乃向朝廷告假省亲,不日还得回镇西军去。”
不知父王对自己回来是什么心思,为了避嫌,先以退为进。
王爷在安庆自成一隅,不太关注景洛朝廷的事,就说:“依稀听说你在镇西军任督军,还以为你这次辞了军职专程回来的。”
话语里就有失望之意。
见父王失望,楚亭君有所触动,说:“儿子十岁离家,八年来长期在外,对安庆没有任何帮助,惟愿在外有所作为,希冀将来能给安庆多一道防线。”
王爷说:“你能这样想,为父深感安慰。只是你有所不知,安庆如今亟须人手。”
楚亭君有点意外,心想:难道二弟三弟四弟支棱不起来?
果然看见父王苦笑:“你看看他们五个,也就坦君稍微像样些,但也不过尔尔,比不上你。你在景洛国数得上,在安庆更不会差。”
楚亭君连忙起立行礼:“父王谬赞!事实并非如此。中兴之后,儿子早已卸下所有职务,只留镇东小将军虚名,而云游四方寻找大姨母。如今这镇西军督军一职,乃元淯帝再三恳请,说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儿子才恭敬不如从命,等到有合适的人选,儿子将会卸任。”
王爷有点不满:“你才说了希冀在外有所作为,如今又说合适机会会辞职。
见父王不满,楚亭君只好解释:“这镇西军督军,不是儿子想当就能当下去的。”
王爷有所明白,又问:“今次你回来,谁咱暂代你职位?”
“程志。”
王爷对这个人有印象,在安庆时程志曾是王妃的侍卫,后来跟随儿子从戎,再后来在京城王府任府兵卫总领。
“嗯,他是个人才。”王爷说,“既然找不到合适的督军,估计一年半载内也难找到,这期间你和程志尽可以打下基础,收服军心。”
“知我者父王也!儿子正是这样打算。”
父子俩相视一笑。
谈话深入,楚亭君敞开心扉:“父王,儿子天性在于田园山水,八年前见天下不平、百姓遭殃,又受姨丈、表哥事迹感召,才毅然从军。没想到景洛新朝才建立两年,表兄就屡被弹压,儿子生出退隐之意,就以寻亲为藉口,推掉所有官职。”
王爷点头:“你确实是这样的人,自小就不争不抢,但若有要紧的事,却会站出来,且能够圆满解决。”
楚亭君再拜:“谢父王肯定!”
又说:“儿子这次回来,一为护送母亲,二为与您交流讯息。元淯帝嫉妒贤能,有识之士不是被排挤下放,就是被迫辞职。而丞相何之洲图谋不轨,何氏蠢蠢欲动,半年之内景洛必有动乱。”
王爷皱起眉头:“这样严重?”
“是的。据儿子所知,何氏族人暗地耕耘近百年,其志不在小。儿子出京时,刚好看到何之洲自导自演,让学院学子向其请命,要求朝廷彻查江岳惨案,估计下一步他会‘仗义’力谏,这是何氏发难的苗头。”
外国之事,王爷不以为意,就没有详细问下去,只说:“我安庆地处偏东,前有长江环绕,后有大尖山、蟾山等诸多山峰为屏障,自古以来自成一统。我们耕耘两百多年,无论中原风波如何,安庆国始终稳如泰山。总不能无缘无故插手中原之事,自惹祸端。”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叫人不好反驳。
两百多年,中原的风波都没有波及,这是事实,现在亦处在被忽略的角落,何必插手景洛国乱局?
楚亭君不这样认为:“父王,两百年平安,并不意味永远平安。元淯帝对湖北如鲠在喉,先将湖北王下到诏狱准备处死,又借剿匪置其于死地,更派人沿路截杀湖北王世子。种种行动失败之后,将很快再次动手。湖北若有难,安庆不好袖手旁安观。”
“哈哈!”王爷虚笑一声,“大不了到时我再次带兵驰援,就像当年日夜兼程赶赴黄土塘救援你母妃一样!”
“父亲威武!”
王爷却话题一转:“可惜你父王现今年高艺疏,恐怕不能再似当年了!”
“父王您四体康健,宝刀在握,正是年富之时,乃儿子不能及!”
王爷轻笑:“那是表面上。父王现在走下坡路啰!亭儿,为父说心里话,你的几个弟弟当中,也就坦君武艺好些,但是也不能独当一面。倘若真如你所说,天下乱局会波及安庆,我们须早做准备。”
“父亲高见!”
“然而,安庆人手更加捉襟见肘。亭儿,你留下,必须留下!”
听父王恳请自己留在安庆,楚亭君沉吟不语,似乎在矛盾,在抉择。
只听王爷又说:“安庆这副担子,早晚要交到你手里。”
这句话大有深意。
再回味,不就是定为世子的意思?
楚亭君颇为意外,不由抬头看父王一眼。
王爷亦用目光透视着大儿子。
楚亭君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他想通过父王的眼睛直读他的内心。
但是王爷的眼睛深井无波。
楚亭君敏捷地捕捉到一丝信任,这才移开视线。
见儿子开始沉默少话,王爷解释说:“立长立嫡,在情在理。我本就有意于你。再说,即使我有别的想法,朝臣族老未必会同意,更何况我根本没有别的想法。”
楚亭君激动万分,再次起身行礼:“谢父王青眼,儿子绝不辜负父王的期望!”
“但是,亭儿,你虽有美名,却只是在外,只在景洛国,在安庆你仍是白纸一张。你十岁就离家参战,此后八年只回来一次。你在景洛扬名立万,在安庆却是根基浅薄。”
楚亭君拱手致谢:“父王说的是!谢父王教诲!儿子本心在山水,无心功名利禄及红尘俗事,然而身不由己,卷入其中。湖北王既然是儿子表兄,他若有事,儿子不能袖手旁观。”
“那,到时你就押上安庆百万百姓,去援助湖北?”
“父王......”楚亭君极度吃惊。
万万没想到父王会抛出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