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就见比干骑着马从北门出来。
比干手捂长袍,面如淡金,身体僵直,神情呆滞。
“无心菜!卖无心菜喽!”九凤故意将“空心菜”说成“无心菜”,还喊得尤其大声,一下就引起了比干的注意。
他僵硬地用脚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儿缓缓调整方向,朝她走来。
九凤一看,连忙迎上去,问:“先生,先生,您看这绿油油的无心菜,多新鲜呐!买点不?”
比干声音虚浮:“大婶,菜无心能活,人若无心呢?”
若他只问一句“无心是否能活”,刚才那位农妇确实能救他一命。可如今这个问法,显然是对重生咒半信半疑。
于是九凤大胆说道:“先生开什么玩笑,菜无心能活,人无心必死!这不是三岁小孩都清楚的道理吗?”
比干眼神空洞,喃喃道:“人……无心……”
九凤坚定地重复:“人无心,必死!必死!”
“噗!”比干口吐鲜血,跌下马来。
“先生?老先生?”
九凤推了推他,又静候片刻,确定三魂七魄已经离体,再无生还之望,这才放心离开。
我刚听九凤说完,帝辛就端着羹汤来了。
那股子泥巴味,混浊得很。
九凤闻着却很受用,自告奋勇道:“大王,九凤与姐姐一同长大,每次生病都是我喂她吃药。今日也由我来喂姐姐吧!”
帝辛将汤盅递给她,她故意舀了一大勺肉汤吹啊吹,吹凉后用嘴“尝了尝”——其实就是把汤水吸溜没了,只剩一朵肉片塞进我的嘴里。
呕——泥巴精的肉,真牙碜……
九凤连忙灌了我一勺汤:“千万别吐,一冲就下去了!”
我喝了汤,嫌弃地撇撇嘴,说:“可以了。”
“王后,不再吃些了吗?”帝辛问。
我苦笑摇头。
帝辛连忙盖上盖子,说:“王后服下良药定能痊愈,孤就放心了。九凤,照顾好你姐姐,孤还有国事要忙,晚些来看你们。”
“大王放心,九凤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帝辛走后,九凤叉腰低骂:“人类男子满口谎言,可气!可气!比干的七窍玲珑心再怎么珍贵,到底也是他的同类,这人怎能这般急不可耐!”
“七窍玲珑心?”我笑,“哄他罢了!”
七窍玲珑心的说法是我临时编的。“七窍”意指他心眼多,“玲珑”意指他心胸小,所谓的“七窍玲珑心”就是在说某人的心眼又多又小。
这是我编出来骂人的话,未成想,帝辛不仅信了,还如获至宝。
妖精食人可增修为,但人食人,跟吃自己的嘴皮、啃自己的指甲没什么两样。同类相食并不能延年益寿,相反,还可能会引发疾病。
况且,以女娲娘娘灭商的决心,就算帝辛身体康健也会死于非命,是不太可能长寿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愿意相信什么。
晚上帝辛回到寝宫,对我说,比干死了。
“王叔剖完心时还好好的,身直步缓地走出殿门,是孤亲眼看着他上马离开,怎么不多会儿就死了?”
帝辛的声音里透着不解。
我想了想,说:“大约是气死的吧,毕竟大王命令王叔剖心救我这个妖孽,王叔一定很生气。”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帝辛摸摸我的头顶,温柔地说,“王叔仁爱,怎会如此气性?或许是他年纪大了,本就阳寿当尽,今日他舍身救你,乃是他临死前的功德。孤已将王叔厚葬,一切皆已尘埃落定。从今往后,你与九凤就好好留在孤的身边吧!”
“啥?我?”九凤一脸懵。
“没错,”帝辛说,“凤凰神女姬九凤,悉心照料王后有功,封为姬贵人,赐玉田宫。爱妃,玉田宫就在中宫旁边,你们姐妹可以好好相伴了。”
“啊?”
九凤还是一脸迷茫,我轻锤了她一下,拼命地使眼色:“妹妹!还不赶紧谢过大王!”
“噢,”九凤点点头,照着我教她的礼仪谢恩,“臣妾多谢大王。”
然后,一脸莫名其妙地跟着分给她的宫女回玉田宫去了。
“姬贵人她……好像还不太习惯?”帝辛望着九凤的背影问。
我忙给她打圆场:“妹妹她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一时间……无法适应罢了!”
“噢,”帝辛恍然大悟,随即表示理解,“也好,孤就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聊完这个话题,他又专心致志地撸了我一会儿,就去杨妃宫里留宿了。
第二天,帝辛照常来到中宫与我共进早餐。
不同的是,如今我的身边多了一个九凤。
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家的感觉,我一时恍惚,对于是否还要继续为祸大商,竟然有些犹豫了。
“大王!不好了!”侍卫来报,“膳房被洗劫一空,两名值守宫女不知去向!”
“嗝!”九凤突然打了个饱嗝。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她尴尬一笑。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帝辛不屑地说,“不就少了点吃的,少了两个宫女嘛!早膳过会儿再做就是了,找到失踪宫女的本家,再调两个过来接班。”
“启禀大王,这两名宫女家中只剩三个七旬老人,没有青年子女。”
“那就砍了吧。”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帝辛,他那句“砍了吧”就像吃口葡萄那么随意。
再转头望向九凤,却见她两眼放光地舔了舔唇。
九凤这个吃货我是知道的。
当年第一次见她,就看到她在吃鸡,九个脑袋同时开工,此起彼伏地啄着食物,流畅度堪比机器流水线。
我忍不住问:“你是一只鸡啊,居然吃鸡?”
她傲娇地看着我:“野生动物为了填饱肚子什么不吃?少见多怪。”
动物化形是个坎,修成人形之前都是在打基础,修成人后可以上山下水,种田烹饪,才能彻底摆脱饿肚子的窘境。道行浅的小妖只比普通动物活得久些,生存状态并没有本质区别。
她经历过许多次饥荒,因而修了九个脑袋,以方便觅食和抢粮。饿得年数久了,吃对她来说不仅是一种生存需求,更是一种欲望,多少食物都填不满她的九张鸡嘴。
看那神情,这事儿确实是她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