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４章 港湾
由于两人的工作，回家一事……咳咳，或者说，见丈母娘一事，拖到了年底二十九。
李慎见过多面的言青柏，温柔的，淡然的，吃醋的，委屈的，枯燥无聊的，也有含情脉脉的，甚至是怒气冲冲的，但是紧张版的言青柏，她还没看到。
这次回老家，显然让她开了眼。
“你握得我的手有些疼……”
下车后还有大约一公里的路要走，而某老师和她十指相扣，由于紧张，越扣越紧。
“抱歉……”他及时地松了松力道。
可惜，没多久，又恢复原状。
“哎呀，你别太紧张嘛，我妈待人平和，很好相处的。”
“还、还好，不是太紧张……”
“都结巴了，还不紧张？”
“冷得……”
怎么还死鸭子嘴硬上了……
走了百来米，离镇子越来越近，迎面走来些乡亲，多是些长辈，李慎挽着言青柏的手臂跟人家打招呼，后者乖乖跟着认人。
李慎：“张婶好！”
“哎呀，这不慎丫头嘛。回来过年呀？”
“可不是嘛。到时候去您家拜年呀。”
“那说好了哈——诶，交男朋友了？这小伙子长得真白净！”
言青柏：“张婶好！”
“哈哈，你好你好，以后是我们镇的女婿了，今年跟慎丫头一起上我家拜年啊。”
言青柏：“一定一定……”
除了张婶，还有李叔、王姨、肖奶奶和李爷爷，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千篇一律——
“耍男朋友啦，眼光不错呀，这小伙子看着就老实。”
“上我家拜年啊！”
长辈们对言青柏的形容词各不相同，“长得精神”、“生得不错”，还有“帅气”等俗词，甚至还有“细皮嫩肉”的……基本都是夸赞的。
别人越是面露惊艳神色，李慎越是觉得自己捡着了大便宜，乐到嘴巴快挂到耳后去。
和她一起问候了这么些长辈，言青柏渐渐恢复平日里的从容，调侃地问她，“这么开心的？”
“那当然，没听见大家都在夸你吗？”
“不知道你家人对我印象会怎样……”
“放心吧老言同志，你是根正苗红好青年，我家人肯定会喜欢你的！”
话音刚落，她小叔就出现在他们跟前……
李慎偷偷跟他交代，“这位也是我叔，但这回是亲生的。”
互相打好招呼后，小叔上前来帮他们分担行李，言青柏只让他提李慎的，自己手里边的照样拎着，对方投来赞赏的目光，对他显然是有好感的，无论是外貌还是言行。
李慎家和两位叔叔家是排排坐的，由一条小路引往。他们尚在小路这头时，叶欣已经站在家门口笑着迎接他们。
要不是右腿动过手术，腿脚不便，前来接人的，肯定有她在内。
李慎笑着跑向前，和妈妈相拥，摇着她的身子傻笑了几秒。言青柏就在身旁看着，这般温馨的画面，冲淡了内心的紧张感。
随即，李慎来到他跟前，正式把言青柏介绍给家里人。
“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言老师……”
嗯，那个曾经让她失恋恍惚的言某人……貌似之前在母上大人面前提起他，都不是什么太积极向上的情绪。
好像有点坑啊……
叶欣眼含笑意地看着言青柏，而他下意识地紧抿着双唇，忐忑地接受长辈的打量。
相较而言，叶欣的神色比他从容得多。
李慎本来想和稀泥、打圆场，还没出口，小叔语出惊人。
“哎呀，都谈婚论嫁了，还老师老师地叫着啊？”
难得的是，某老师耳尖烧红。
叶欣灿烂一笑，伸手拍拍言青柏的肩膀，“走一路，累了吧？”
“还好……”言青柏双手虎口交叉相握，乖乖放在身前，始终半弯着腰。
“快进屋吧。”
“好。”这回，他颔首。刚回完话，心虚地瞥向旁边的李慎，后者挑眉，跟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李慎本还想趁此机会多欣赏一下熟悉又陌生的言青柏，但没想到，第二天，家里的成员就已然和他打成了一团。
家人队伍的沦陷，首先起于小成员们。
小叔家的女儿小名妍妍，本来是娇羞地求李慎抱抱的，听见长辈们叫言青柏“小言”，抠了几分钟手指后，便奶声奶气地问他。
“你也叫妍妍吗？”
妍妍，言言？这……
虽然有些可爱，李慎还是打算纠正自己堂妹，言青柏却露出老父亲的笑容。
“是啊，我也叫言言。”
小堂妹憨笑地拍着巴掌，“你是大言言，我是小妍妍！”
“小妍妍，你好呀！”言青柏伸手轻捏了一下李慎怀里的小憨脸。然后吧，小堂妹就在她怀里挣扎起来了，扑腾着两条小胳膊要言青柏抱。
并且，一旦抱上了，就不撒手了。
除此，还热衷于跟她亲哥炫耀，“大言言抱我咯！”
他哥读初二，小名峰峰，正是情感丰沛时期，极其嫌弃地和李慎吐槽道，“活了十几年没这么无语过，我平时抱她还少吗？嘁，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虽然……但是，这俗语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即便她对峰峰被自家小妹舍弃有些心疼，但同样地，她一整天都没法直白地和言青柏牵手腻歪，她也是受害者来着。
“姐，你怎么不说话？”
“那个……我这个活了二十多年的，赞成你这个活了十多年的想法。”
所以，自此，李慎觉得自己和堂弟的革命友谊更上一层，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开始跟在峰峰后面打电子游戏，而峰峰偶尔坐她身侧一起看狗血言情剧。
这可是十分难得，这是一个，上大学以来，唯一不被兼职想法占据大脑的灵魂。
言青柏来往于哄妍妍和帮长辈干家务之间，本来忙得很，却在次日饭后，挤出时间劝解李慎少打游戏。
“伤眼睛。”
嗯……他总有理由。
“我就只玩几天嘛，难得有人手把手带我。”
游戏玩了一会儿后，峰峰跟她看电视。一开始，是粉红泡泡的爱情片，具体来说，医疗爱情剧。
一位工人面部肌肉紧张，张口困难，伴头痛。刚开始未在意，后续出现背部僵直，被工友火急火燎地总往医院。
堂弟撇撇嘴，“什么病啊，这么怪？”
一旁抱孩子的言青柏神情淡然，回答道，“破伤风。”
堂弟偏头看他一眼，半信半疑。电视剧进展到医生男女主问诊，初步诊断结果和他的说法一致。
傲娇少年有些不服气，随手调了一个悬疑剧。
剧里正在演绎的是一个连环杀人案。近半月来间断发现女尸，统一特点是大动脉被割破，全身血液被放光。奇怪的是，现场却未发现大量血迹。
堂弟看得津津有味，“不会是吸血鬼吧？”
“不会。”言青柏非但没鄙视他荒谬的说道，还耐心地引导他一步步发掘真相。
“那是什么？”
“大概率是患有血液系统的疾病，产生了补偿心理，所以疯狂地储存人体血液。”
“……什么病？”
“临床上常见是白血病，但既然是影视剧，为增加神秘神色，多是选择一些罕见病，比如卟啉症。”
峰峰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还是傲娇的克制着，直到最后揭晓的谜团印证言青柏的猜测。
堂弟把遥控器丢给李慎，对某老师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姐夫，你真厉害！”
坐在沙发上的李慎歪着头一脸震惊。
就这样被收服了？昨天还说是情比金坚的战友！
“姐夫，你还知道什么啊？”
言青柏温和地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最近迷上了围棋，但总下不过我同桌，你能教教我吗？”
“当然可以”
“真的？！”
“真的。”
“好嘞，我这就去把棋盘拿来！”
傻小子兴奋地跑开了，一旁的李慎极度鄙视他的背叛，还没来得及吐槽，抱着妍妍的言青柏走到她跟前。
“这回没人带你打游戏了吧？”
“……你这么腹黑你老婆知道吗？”
“现在应该知道了。”
“……”
然后吧，她在原地郁闷地按遥控，他们就在隔壁友好交流棋艺。
峰峰的赞叹间断传来。
“哇塞，姐夫，你的这招‘断’太厉害了，刚刚那招‘扳’也很棒！”
“神了嘞，按你说的把棋子落在这里，局势一下就逆转了！”
“姐夫，你不会是职业棋手吧，还是六段往上的那种？”
“没这么夸张，业余七段。”
“那也很厉害了，这回，我终于可以在我同桌面前神气一把了哈哈！”
李慎郁闷加深，纠结着要不要去凑凑热闹，毕竟，下棋的言青柏，她可是没见过的。
下一秒，妍妍的哭声响起，“你走开，坏哥哥！不准你跟我抢大言言！”
她这一哭，身边两位男性都慌了。为了哄小公主，峰峰把棋具搬到门旁大香樟下。言青柏右手和峰峰下棋，左手拿着棉花糖哄妍妍。
不久，他们吸引了镇上其他孩子的目光，准确来说，其他小女娃的目光。一群孩子围着言青柏转啊转，最后还伙同妍妍把他和峰峰围在中间，手拉手丢手绢。
狗血剧实在无聊，李慎干脆靠在门前，便吃年货便看言青柏和孩子们玩游戏。
某刻，她的肩膀被人轻轻碰了碰，惊得她掉了手里的瓜子儿。
“妈，你干嘛呀！”
一见是自家母亲，李慎今日受的小委屈轻易地充斥在字里行间。
“小言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这才两天不到，您老人家就这么想把女儿嫁出去？”
“喜欢孩子的人，坏不到哪里去。”
“还有这种逻辑？”
叶欣没回答她的疑惑，走向树下，半道冲言青柏招招手，“小言，先去吃午饭吧！”
……进食这种头等好事，自家妈妈居然先叫的言青柏……
饭桌上，言青柏显然成了长辈们的关照重点。简单来说，他们拼命给言青柏夹菜，而言青柏兼顾给她倒汤，李慎偶尔喂妍妍吃饭，居然还被嫌弃喂的没言青柏喂的好吃。
明明是同一个碗里饭菜。
吃罢后，孩子们去睡午觉了，李慎和言青柏去厨房洗碗。
“你一到来，我成了家人眼里的黄花菜了。”
他宠溺笑道，“没关系。“
“嗯……我觉得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
“你永远是我眼里的小水晶。”
“水晶？”
“你不是跟着峰峰打游戏吗，游戏里大家拼尽全力守护的不是叫‘水晶塔’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他不像是会玩游戏的人啊。
“看程唐打过。”
“哦——那程老师水平怎么样？”
“用他们游戏人的术语说：既坑又菜，并且，人菜瘾大。”
“哈哈！”
洗完碗后，言青柏和长辈们一起准备年夜饭的食材，李慎成了闲人，跑去睡午觉了。
晚间饭点，爷爷、奶奶和小叔家一起坐在饭桌前，言青柏乖乖听着长辈们的嘱托，得到一致认可后，又被爷爷盛情邀请喝老家的米酒。
李慎竭力阻拦，却又被心大的小叔调侃，“还没嫁过去就这么护夫啊哈哈哈！”
她本想蹬小叔一眼，但长辈们爆发的笑声将她的小情绪彻底淹没。
往年家人都有熬到零点跨年的习惯，得知言青柏的健康作息后，便把李慎推去客厅和言青柏聊天了。
这回，他们聊了些并不算轻松的事。
“你知道我大叔叔为什么没回家过年吗？”
“嗯？”他看出了她情绪不对，伸手去抚摸她的手背。
“因为不敢。”
“为什么？”
“几年前，大叔叔家唯一的儿子因为意外死在了家里。触景生情，他们夫妻两再也不敢回家。”
换言之，他们是失孤群体。由于无法面对孩子的死亡现场，他们有家不能回。
或许，自从孩子死去那刻，夫妇两就没有家了吧。毕竟，父母眼里，孩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孩子没了，家也就不再是家了。”
李慎脸色深沉，言青柏不禁心疼。
但此刻，更心疼的是李慎。她跟他讲这些，并不是一时兴起。
同样没有家的，也是失去母亲后的言青柏。大叔叔夫妻两失去儿子，至少还有对方可依靠。而言青柏失去母亲的同时，又固执地不愿平白接受亲戚的好意，要命的是，言渊背叛了家庭，他还得顽强地和亲生父亲对垒。
往年的除夕，他必定是一个人过的。
李慎甚至都能猜出一二，要么在新校区那边，要么在一附院后面的职工楼这边，开着电脑，跟往常一样忙着科研，偶尔回复好友的拜年消息。
就这样单独一人，冷寂凄清。
言青柏明白她的深意，鼻尖不由发酸，将她圈在怀里，抚摸她的头顶。
“慎慎，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一个，全新的，充满生命力的家。
“以后的每个除夕夜，我们都要一起过。”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