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中尉和光头中尉同时抬起手,让队伍停止前进。两人分别把目光投向被自己的战友们押运到营地门口的人,仔细地打量每一张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比较大的差别的脸。这些被押运过来的人同样以老年人为主,男性和女性大约各占一半,其中还夹杂着好几个面色枯黄或者惨白、明显身患疾病的人。率先被镇守在营地门口的普通士兵从队列中拉出来的也正是这些身体有病的人。从外表上看,这些病人的外表特征和身体状态恰好和被劳工搬运到机关车、畜力车上的那些陷入昏迷状态的人非常接近。所有像牲口一样被押运过来的人同样全都显得麻木而呆滞,几乎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不一会儿,被两支队伍押运过来的老人和病人便被手持长矛、腰佩战刀的普通士兵们分成好几组。在上尉的指挥之下,一组劳工不声不响地走到营地的门口。只见上尉身边的一名士官双手一挥,率先从队列中被拉出来的几个病人便悄无声息地昏倒在地。
劳工们依次上前,每个人分别背起一个病人,把这些病人搬向营地的另外一侧。每一个劳工的动作都像是搬运没有生命的货物一般,丝毫不在意被他们背负到后背上的病人。紧接着,士兵们自动分开,把已经分成好几组的老人分别带往营地当中的不同区域。大部分老人都被带到完全由相同样式的帐篷组成的区域之内,只有少部分老人被带到位于营地中心区域的边缘位置。在士兵们的喝令之下,以身材相对高大一些的男性为主的老人们在一座铁黑色的金属雕像前方排成一列纵队。这座金属雕像十分高大,比大多数成年人的身高都要高一些,外表是一个壮年男人的模样,表面释放出强烈的金属气息和微弱的灵力波动。
看到堵在营地门口的两支队伍已经全部被押送到营地内部之后,银发中尉和光头中尉便重新抬起手,示意自己的下属们重新开始向前移动。两支队伍合二为一,并向营地大门的方向前进。
“祁奉,窦争先,你们两个回来了?”
站在营地大门正前方的上尉不慌不忙地开口,用灵力波动把自己的话传入两名中尉的耳中。
“是,队长!”
银发中尉和光头中尉同时高声回应。等到排列在自己身前的军官和士官们分别进入营地大门之后,他们才一同上前,来到石桌前方,从战马上方下来,并一同向上尉敬礼。
“你们两个……也只带来这些人?”
拥有一对漆黑瞳孔的上尉缓慢地转过身,抬起头,把目光投向刚刚打开前挡板的机关车,扫视被装在机关车里的每一个人。看清所有既像是半睡半醒、又像是已经完全丧失反应能力的老人和病人们之后,他露出带有几分不满的表情,随即向正前方抬起手掌,示意所有的士兵把押运过来的老人和病人分开。
“是的,队长,”银发中尉祁奉率先上前一步,“石隘村里面已经完全找不到一个能够上战场的壮年男人,连能够在军营中服役的成年女人都几乎剩不下几个。仅剩的那几个女人还得照顾小孩,或者是操持家务、照顾病人。我们只能把这些还不算特别老的老东西带回来。”
“对啊!荒沙村里面也是这副德行!”光头中尉窦争先重重地摇头,一边跺脚,一边用力吸自己手中的卷烟,“没得病的人基本用两只巴掌就能够数得清!连村里剩下的几个小毛孩子基本也都有病!还好,他们得的都不是传染病!要不然,只怕我们还得给他们送药过去呢!”
位于机关车两侧的四名士官同样先后从自己的战马上下来,抬起手臂,向上尉行礼。其中两名士官先后走到营地前方的石桌前方,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波动,把自己用空间压缩能力储存的物品摆放到石桌上方。坐在石桌两侧的两名士官先后打开堆放在一起的皮口袋,迅速地查验装在口袋里面的东西,随即示意两名劳工把这两袋东西搬走。几名文官也一同从自己的小矮马上面下来,把自己记录好的文件资料交给同样坐在石桌后方的文职人员。
不一会儿,操控机关车的车夫和四名士兵便把所有用机关车押运而来的老人和病人驱赶下车,并让他们在营地大门前方的路上分别排成不同的竖列。
“好!”
黑瞳上尉略微低下头,思索一番,随即重重地点头,挥舞手臂,先示意士兵和劳工分别把排成不同队列的老人带到不同的区域,再示意两名中尉和四名士官一起跟他走。
三名军官和四名士官径直走进营地大门,沿着通往营地正中央区域的道路往前走。
两种不同的气味当即从位于道路两侧的不同区域传出来,并在同一时间进入每一名军官和士官的鼻腔之中。从西侧的那一片区域当中传出来的味道,是烹调食物所产生的香味;从东侧的那一片区域当中所传出来的味道,则是多种不同种类的药物所产生的刺鼻气味。位于营地东南、西南两侧的这两片区域当中各有一顶占地面积较大的大型帐篷,每一顶帐篷当中都有壮年劳工和被征召而来的老人在其中忙忙碌碌。大部分的香味和刺鼻气味全都是从这两顶至少足以同时容纳一到两个中队的帐篷内部散发出来的。两顶帐篷当中都一直有排列成队的劳工在士兵的指挥之下进进出出,有的把装在口袋或者箱子里的原料搬运到帐篷里,有的则把制作好的成品搬运到地窖里或者机关车上。此时此刻,刚刚被押送过来的大部分老人都已经被带领到这两部分区域之内,其中一部分人已经被士兵分配到大帐篷周围的劳作地点,另外一部分人则分别被带到其他的区域。几个相貌上略有差别、状态上却几乎毫无差别的老年人的脑袋分别从不同的帐篷里伸出来,随后又分别缓慢地缩回帐篷之内。
祁奉和窦争先紧跟在黑瞳上尉身后,一同走到铁黑色金属雕像的斜前方,并一同把目光投向依次走到铁黑色金属雕像前方的老人们。直到这一刻,他们两人才注意到,这座完全由金属制成的人形雕像是一台魔灵导器装置。在雕像面前排列成队的老人按照士兵的指示依次上前,来到雕像的正前方,并分别在雕像正前方站直身体。每当一个老人来到雕像面前,雕像的双眼便向老人的身躯发射两道一模一样的黑色灵力射线。黑色灵力射线命中老人的身躯之后,便立刻将老人的身躯牢牢地包裹住,却不会侵入老人的身体内部。如果老人在一段时间之内毫无反应,站在魔灵导器旁边的战斗灵师便会主动清除老人身躯周围的灵力波动,并让一旁的士兵把老人带到烹调食物或者制作药品的区域;如果老人因黑色灵力射线而昏倒,黑色灵力波动便会自动消散,战斗灵师便会示意站在一旁的劳工把昏倒在地的老人往营地东北方向的出入口搬。只不过,在这一队老人之中,因黑色灵力射线而昏倒的老人只占少数,即便他们已经足够衰老且足够虚弱。
三名军官和四名士官一同走到位于营地正中央的营房区之内,并径直走向位于正中央位置的那一座明显最坚实的营房。看到镇守在营房门口的两名战斗灵师一同向自己行礼之后,三名军官和四名士官一同举手还礼,随即依次走进营房内部。
“是施权回来了吗?”
三名军官刚刚踏进营房内部,问话的声音便从营房内部的边缘位置传出来。
原本站在营房中央位置的几名尉官和十几名士官先后感觉到从自己的身后显露出来的气息,分别向左、右两侧后退,让出足够的空间。这几名尉官和十几名士官都是有一定修为的战斗灵师,举手投足之前都释放出丰盈的灵力波动。只从气息上判断,营房里所有的尉官和士官的修为层次都相差无比,差距最多不会超过两到三级。大多数尉官和所有的士官都面无表情,只有极个别人显得有些疲惫或者有些不耐烦。
“报告!”
黑瞳上尉施权快步上前,抬起手掌,率先向少校行礼。随后,跟在斜后方的祁奉和窦争先一同上前,走到摆放在营房当中的石桌前方,一同抬起手,向站在石桌后方的少校行礼。
身材中等的少校稳稳地抬起手,向三名尉官还礼,随即重新低下头,把目光投向摆放在石桌表面的军用地图。每一个人都能够看出,这张军用地图已经显得有些旧,表面隐约能够看到很多放置标志或者用笔画线所留下的痕迹,边缘位置也有不易察觉的破损之处和磨损的痕迹。这张地图不是全国地图,也不是由多个行省或者地区所组成的大型战区的地图,而是一个行省的地图。从图案轮廓上来看,这个行省的总体轮廓看上去有些像是一把匕首,往外凸起、几乎完全被海域包围的“尖端”部分朝向正西方向,和另外几个行省接壤的“把手”部分则分别朝向正东方向、东北方向和东南方向。从地图表面上标示出来的海拔高度来看,这个行省的地势明显地呈现出西高东低、西北高东南低的特点,西部、西北部、北部沿海一线全都是高低和山脉,东部、东南部则是地势相对平坦的高原和谷地。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部分代表城池和城镇的符号全都集中在相对靠近内陆、位于高原和谷地之内的东部和东南部地区,面积相对广阔的西南部、西部、北部地区则只有明显相对较为分散的、代表乡村的小型符号。地势最为陡峭的西北部地区更是几乎找不到人类定居点的标志,只能看到代表不同种类的灵兽的图案。此时此刻,许多个刺眼的叉号已经布满这张地图的表面,每一个叉号都刚好位于整个行省西南部、西部、西北部和北部的村落的正上方。多名尉官都在注意少校的神色。
“报告队长!” 施权从自己的盔甲内部的口袋里掏出一本手册,用双手把它递到少校面前,“所有劳工已经征召完毕!劳工数量已达标!他们随时可以开始服役!”
少校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起手掌,不紧不慢地接过施权递过来的手册。迅速地把手册翻看一遍之后,他当即将手册摆放到位于石桌一侧的一堆文件的正上方,并用手掌在手册表面轻轻一拍,像是要把原本杂乱地堆放在一起的线装手册和有些粗糙的纸张压得更加平整一些。他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把目光投向军用地图的正上方,也就是代表正北方向的区域。几块十分显眼且形状不同的雪白色图案分别从地图正上方的边缘位置显现出来。那是雪山和雪原的标志。位于这几片区域之中的标志显得比较杂乱,既有灵兽的标志,也有代表具有一定规模的军营的标志。
窦争先嘴角一歪,把脑袋转向位于营房的另外一侧的一个没戴头盔、直接显露出自己的秃顶的中尉,抬起手掌,连续招手。秃顶中尉当即心领神会,从自己的军装里掏出一根新的卷烟,把卷烟抛给窦争先,随即用手指夹起自己原本叼在嘴里的烟圈,向悬挂在石桌后方的墙壁上的旗帜吐出一口烟圈。旗帜同样显得很旧,每个人都能看到边角的磨损之处。
“你们几个,有没有在村落里面发现反贼的踪迹?”
少校抬起头,先把目光投向施权,再把目光投向站在斜后方的祁奉和窦争先。他把目光移动到大口地抽卷烟的窦争先的面庞上,却没有专门对这个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怨气的部下说什么。
“报告队长,没有!”施权果断地开口,“在整个征召劳工的过程中,我们全都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战斗灵师的踪迹!也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状况!”
分别站在营房另外两侧的多名尉官先后把脑袋转向另外一侧,像是完全能够预料到自己的战友们给出的答案一般。其中还有两个人露出带有几分不屑或者不耐烦的表情,并从鼻腔中发出微弱的闷哼。
“是的,队长,”祁奉随之开口,“石隘村和荒沙村当中都已经几乎完全没有青年人和中年人,尤其没有可以直接上战场的青壮年男性。我们在征召可以派上用场的劳动力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村落里有青壮年男性生活过的痕迹,也没有感知到具有一定战斗力的战斗灵师的存在。”
窦争先吐出一口浓浓的烟气,抬起手臂,用手掌掐住自己的腰,扫视分别站在营房各处的战友们。包括他自己在内,大部分的军官和士官不但对自己不得不执行的命令感到很不耐烦,还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的人没戴头盔,有的人把盔甲穿得乱七八糟,还有的人连军服表面的扣子都没扣好。
“好。”
少校似乎也对自己接到的命令感到有些厌倦,缓慢地点头,抬起手指,用指尖在军用地图的边缘位置划动。
“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只能拿这些老东西向上面的大人们交差。”
所有的军官和士官同时转过身,面向少校。站在阴影里的几个军官和士官仍然显露出慵懒的样子,整个人几乎快要倚靠到营房的墙壁上,像是没完全睡醒。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大人们、老爷们催着要的那一部分人全都按时按量地送过去。”
少校抬起手,往营房门外一指,并把目光投向停靠在营地边缘位置的几辆机关车和畜力车。
“其他的,只要按照上面安排的计划来,就行。上面着急要什么,咱们就抓紧弄什么。”
施权和祁奉同时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已经排成一列的机关车和畜力车。他们都知道,这几辆车正是装运那些昏迷过去的老人和病人的车。一般情况下,这样的机关车和畜力车都是用来运送货物的,有时还会用来运送大型牲口。
“从目前的战局来看,咱们这儿肯定还是后方。无论是北边,还是南边,动静再大,都不至于闹到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少校再次抬起手掌,用指尖触碰军用地图的中央位置,先让手指往上移动,再让手指往下移动,最后用指尖触碰地图底部的一道弧形实线。这道弧形实线是两个不同的行省的分界线。
“队长,”一名留着几乎足以遮挡住眉毛和脖子的长发的少尉突然开口,“咱们现在用不用再给这些老东西仔细地检查身体?如果新来的这群老东西真的有传染病,怎么办?”
秃顶中尉和另外几名中尉同时把目光投向长发少尉。只不过,他们不是在肯定他,而是在向他翻白眼,表明他们认为他提出的问题是个傻问题。
“你是闲得没事干吗?”
少校先转过头,再抬起头,盯住全身上下都释放出阴暗气息的少尉。
“就算这帮老东西真的病死一批,也用不着我们来负这个责,为啥要管?而且,他们就算真的病死,又能给我们、给整个国家造成多少损失?”
看上去相对比较年轻的少尉后退一步,吐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像是受到明显的打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