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永回想着今日在姜诩大帐中,姜诩说的那几句话。
越是认真仔细的去想,他心里的怒火就越烧越旺。
姜诩的话里表面上听起来没什么,但没一句话都在提醒着沈世永,这队伍是他姜诩拉起来的。
沈世永在姜诩帐中忍着怒火没有发作,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和姜诩之间的矛盾被下面人都看在眼里。
“主公……最近的事有些不寻常。”
他手下幕僚赵毋靠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今日之前,臣还没想到这一层……可今日听了姜诩说的那些话,臣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若是臣所想的事是真的,那么最近这段日子的事也就都能解释的清楚了。”
“直接说!”
沈世永有些不耐的摆了摆手道。
知道沈世永心情极不好,赵毋也不敢再啰嗦什么:“臣在想……刺杀姜诩那人,或许根本就不是宁军贼通闻府的密探。”
“你的意思是?”
“臣斗胆揣测……那人,会不会是姜诩安插在主公身边的?
然后姜诩让那刺客刺杀自己,再杀人灭口。
当然,他对那刺客肯定许诺过不会伤了刺客的性命。可这个人怎么可能不死?
只有刺客死了,而且查不到头绪,人们才会胡思乱想。
若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是姜诩策划的,那么便解释的通了。”
赵毋小心翼翼的说道:“先是来找主公您,借撤兵与攻城之事与主公争论,然后他故作负气而去,然后安排刺客……”
沈世永脸色一变,随即低声呵斥道:“不可胡言乱语!
姜将军与孤虽然有军务上的分歧,但姜将军对孤的忠心不要轻易怀疑。
若他有反的心思,何必在西城郡等孤?他打下了整整一个郡,自可以拥兵而立。
然后他又主动坦承他是沈宁安排过来的人,他自己若不说,孤如何能知道?”
“此一时……彼一时。”
赵毋索性将自己想法全都倒了出来:“当初他跟随主公,或许本就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沈世永脸色一寒,本想发火却忍了下来。他看了赵毋一眼,却没有言语。
赵毋知道秦王殿下已经动了心思,所以继续说道:“当初他在西城郡接应主公,然后又坦承自己是宁王沈宁安排的人。
无非就是为了取信于主公您,主公说他没有自立的心思,臣不敢苟同。”
“他之所以选择跟随主公您而不是自己拥兵以抗大唐……其实分析起来,原因不过两个。”
“其一,他资历威望不够。
姜擒虎死了之后,姜家的实力已经名存实亡。
姜诩知道,靠着他自己的影响绝不会引来太多人的辅佐。
而若是依靠主公,以主公的名望,必然能引来不少人投靠。
主公在,则大军实力必然越来越强。
而若仅仅是靠着他自己,他怎么可能如此快的打下这么大一片领地?”
“其二……此人心思诡诈,表面上效忠主公,以臣自居,实则居心叵测。
臣斗胆说一句,若是万一主公兵败,他姜诩随时都可以降!
主公乃是三军之主,而他不过是个臣下,即便败了,对他来说并不是绝路。
他躲在主公身后,却是得利最多之人!”
赵毋一口气说完,垂下头等着沈世永说话。
“你……”
沈世永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赵毋一番分析之后,沈世永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一般了。
不得不说,赵毋的推测极有道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解释的通姜诩为什么偏偏要跟随自己。
“可他为何现在要这样做?”
沈世永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他与主公意见不合……主公坚信可以在襄阳城下以逸待劳,击溃远来劳顿早就疲乏不堪的梁军。
若是梁军援兵大败,那城中梁军必然士气衰败,再一鼓作气攻克襄阳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主公之思虑,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妥,实则若是准备妥当,最少有七成胜算。
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梁军千里迢迢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士兵哪里还有决战之力?
主公率军迎头击之,必能大胜!”
“然……姜诩却没有决战之胆气。为什么他不想决战?”
赵毋顿了一下,斩钉截铁的说道:“因为他舍不得!
他将这十几万大军视为他的私产!”
“他舍不得去赌,他想带着人马远走。
可主公不答应,他又不能轻易和主公闹翻,所以就要想办法去抓住军心,让士兵们以为他才是占据道理的那个人。
抓住了军心,他才敢和主公您决裂!”
沈世永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起来。
若真是如此……
沈世永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姜诩确实已经抓住了军心,士兵们也多有厌战之情。
连番恶战,天气又已经转寒,士兵们都盼着休养一阵子,姜诩之所以当着众将之面做出那样的姿态,就是为了博取将领们的支持!
秦王军最偏僻一个角落处,几百名唐军骑兵百无聊赖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他们这些人跟着嗣十三到了秦王军中,其实谁都知道不过是大将军李道宗两面站队的一个手段罢了。
宁王沈宁如日中天,天下大势已经定了七分,李道宗重新归入大唐几成定居,可李道宗又怕沈世永会真的能崛起,所以才会派了他们这区区几百人来,无非就是一个态度罢了。
他们不需要去攻打襄阳城,秦王军中上至沈世永下至普通士兵,似乎都已经遗忘了他们的存在似的,他们也索性乐得清闲。
到时候若是秦王得胜,他们跟着进了襄阳城,大将军李道宗的命令也算完成。
若是沈世永兵败,凭借着他们坐下的战马,他们要冲出去逃走也不是难事。
所以,他们并没有什么担心。
嗣十三坐在军营中一块大石头上,喝着酒看着面前那座最高的帐篷,脸色平静,不言不语。
“将军……最近营里好像有些不太平。”
他手下将领贺平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姜诩遇刺,秦王军中诸将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退。
看起来很平静,只怕一个火星就能引起一场滔天大火!
咱们是不是也要准备一下?”
“没什么可准备的。”
嗣十三摆了摆手,将酒壶递给贺平:“秦王军中还远没有到乱的不可开交的地步,火候还不够。
沈世永如果能看清,索性果决一些,冒着哗变的危险将姜诩宰了,还有控制局面的可能。
若是由着姜诩的人这么闹下去,他必败无疑。”
“但还不够,一次刺杀怎么够?”
嗣十三嘴角挑了挑:“我这个旁观者看的清楚,沈世永未必看的清楚。”
“军中已经有人在散布消息,说沈世永打算牺牲三万人为诱饵,与千里迢迢赶回来的梁军援兵决战。”
“这就这不多了。”
嗣十三眼神一亮,笑了笑道:“姜诩这一手玩的漂亮。”
他站起来,再次将视线定格在那座最高大的帐篷上:“若如此,咱们倒是真的要准备一下了。”
“趁乱杀人?”
贺平将声音压得极低,但难掩兴奋。
“大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报仇之前,我先要报大将军予我的恩义。
趁乱杀人是必然要杀的,但要看怎么杀,什么时候杀。
这几百兄弟跟着我来了这里,他们不知情,但我却不能让他们陪着我送死。
所以还要等时机,等一个非但能报恩,也能报仇,更能保住这几百兄弟的时机。”
“难!”
贺平低声道:“咱们若是杀了沈世永,在宁王面前自然是帮大将军立了大功,这恩义您也报了,若是再等……万一有什么变故……”
嗣十三摆了摆手,语气清冷道:“我不急,报仇这种事不是非得急着去办的。
要报仇,就要彻底。”
他将酒壶要回来,灌了一口酒道:“贺平,你要是信我,不管我以后做出什么决定,都不要怀疑我。”
“嗯!”
贺平点了点头道:“大将军派我过来,咱们两个的命就栓在一块了。这个时候,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嗣十三笑了笑道:“那就好,你就陪着我赌一把。”
大业
天策上将军府
桥意和桥筠帮沈宁将黑甲穿戴好,然后为沈宁系上一件明黄色的披风。
桥意捧着黑盔递给沈宁,沈宁接过来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刻戴上。
“你们两个还是留在大业城的好,此去襄阳千里迢迢,而且天气转寒,行军途中你们两个女子多有不便。”
“您习惯往左边一伸手,就能拿到这黑刀。”
桥意笑着说道。
桥筠接过来说道:“习惯往右边一伸手,就能拿到这古剑。”
“虽然天气转寒,可大黑伞不但能挡雨,还能挡雪。”
“军阵冲杀,还是铁枪更适合一些。”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接,毫无缝隙。
沈宁笑了笑,不再坚持。
他转身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秦若薇,又看了看站在秦若薇身边的秦怀玺。
“你不必看我……两步之内。”
秦若薇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嘴角带着笑说道。
秦怀玺攥了攥拳头道:“我是学生,先生出征学生自然要跟着。
先生说过,以后我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记在心里。
这样才能学有所成,成有所用。”
“你本来就是要跟着的。”
沈宁笑了笑道。
他将巨阙剑要了过来,递给秦怀玺道:“这剑你带着,但却不是送你的。
这是中原人的古物,若是送了你带去草原我怕遗失了。
待有空,我让人为你打一柄弯刀。
你是狼厥大汉,还是用弯刀的好。”
秦怀玺将巨阙剑接了过去,抱在怀里:“谢谢先生。”
“走吧。”
沈宁将黑盔戴上,缓步走向门外。
天策上将军府的广场上,两万宁军精骑,一万陌刀营重甲已经列队以待。
程知节,雄阔海,景慎之,裴廷玉,张公谨五人站在军阵前面,面容肃穆。
大街上,数万百姓自发的涌上了街头。
“愿宁王凯旋!”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随即呼喊如雷。
百官恭恭敬敬的站在南门外,以杜如海为首为宁王送行。
宁王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