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鸳鸯café。
P.T.带着一脸兴奋，坐到小春对面，“喂，小春，有没有看昨晚的论坛？”
“全网都在讨论，社交软件上都快被刷屏了，想不看也不行啊，”小春从三明治和咖啡中抬起头来，“没想到综艺科的节目前天晚上播出，热度一直到昨天晚上还不减。”
“不止啊，那，你看，今天早上这个话题的热度已经飚升到全网第一，远超第二名三十倍啊，还创下了全网话题讨论度的历史记录！”
“这下志伟哥一定意气风发了，据说这个节目是Terry的第一次独立监制，居然引爆全网，说不定随时升官发财。”
“喂早啊，坚叔，一杯热黑咖啡加姜，带走。”康如初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进café，一屁股坐到小春身边，靠在椅背上，抓了抓发油的头发，用疲惫的语气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谁升官发财？”
“哇，你怎么搞成这样？”小春和P.T.惊奇地看着康如初。
“唉，别提了，”康如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郎老师啊，一直拉着我构思剧本细节，好像想要在几天之内就写完整个剧本啊！我已经……”他抬起表看了看时间，“我已经好几十个钟头没睡觉了……”
“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你们。”
康如初见咖啡还没来，便追问刚才的问题。
“综艺科前天晚上播出的show——就是那天我们开会时讨论过的那个真实存在的超级英雄——话题热度极速飙升，到现在都还有上升趋势，因为这期节目是Terry监制的，所以我们在说Terry这次立了一个大功，说不定要升官发财。”P.T.解释说。
“什么超级英雄？”康如初扶着太阳穴回忆了半天，才隐约有些印象，“网民们都相信这个超级英雄真实存在吗？”
“何止是相信啊，还有人亲眼见过！那，你看。”P.T.打开了一个视频，“有人在远处拍下了这个superhero救人的全过程。”
视频的镜头晃得好像拍摄者得了帕金森一样，而且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视频中几个人的脸，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模糊的黑影。
康如初强忍着眩晕看完了这段视频。
“不光如此，还有网友说自己被那个英雄搭救，还在她身上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淡淡的梅花香，嗯～”P.T.露出陶醉的表情，浮夸地大吸一口气，“因此给她取了称号，叫‘梅花侠’！不过很快，这个称号就被大家弃之不用。”
“为什么？”康如初接过坚叔递来的咖啡，捧在手心取暖。
“因为这个，”小春也拿出手机，打开了另一个视频，递到康如初眼前，这次的画面要清晰很多——至少康如初可以确定视频里面的一定是人类了，“这人是一个商业巨贾，昨晚被超级英雄亲手所救，他感激涕零，想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于是追问超级英雄的名字。超级英雄只对他说了三个字，从此以后，人们就用那三个字来称呼她。”
“哪三个字？”
“武女侠。”
康如初的咖啡从手心脱落，撒了一桌。
“哇——”小春和P.T.两人慌忙闪开，险些被咖啡溅了一身。
“对不起，对不起……”康如初赶紧抽纸巾擦桌子。
武女侠？那不就是云若彩？！
惊了个呆的，她这样搞得满城皆知，万一被警察查到她的真实身份，岂不是会把我惩戒士龙的事抖出来？不行，得想个办法……
就在康如初擦桌子的空当，café又走进来两个人，春风满面，得意洋洋。
“坚叔！”走在前面的瘦削中年男子率先开口，故意说得很大声，引起全场人的注意：“café这一round所有人的账单，记我ZY账上！”
“哇，”坚叔笑眯眯地指着ZY，“ZY呀ZY，又有什么大喜事呀？”
ZY志得意满，笑若春风，“我爱徒Terry立了大功一件，今天有什么推荐菜给我上一桌，我要叫全组人为他庆祝！哈哈哈！”
“哦～你是说前天晚上那个节目吧？我也看了，恭喜，恭喜呀！”坚叔一听有大生意，双眼便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朝ZY拱拱手，忙活账单去了。
Café里有平日跟ZY走得近的工作人员，都纷纷向ZY祝贺，唯有小春和P.T.两个人，低着头不笑也不说话，仿佛害怕ZY注意到他们。
“喂，大家都在恭喜那个ZY，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康如初凑近二人，悄声询问。
小春用手捂着额头，低声回答：“ZY跟神哥是死对头，而且一直觊觎神哥总监制的位子，如果我们也上去恭喜他的话，肯定会遭到一顿嘲讽，丢神哥的脸。”
这两天，康如初也基本清楚了TVN的职级架构。麦陇青是TVN的董事长这一点无需多说，除了他和一群只关心业绩不做事的董事之外，还有一个总经理的职位，但目前人员空缺，由麦陇青本人暂代。
总经理之下，抛开后勤支持部门不谈，级别最高的就是三大前线部门的高级经理，也就是TVN员工口中的“三大监制”。分别是戏剧部高级主任游本适、综艺部高级经理志伟、特备节目组高级经理刘莲。游本适因为是开台功臣，又最受麦陇青的信任，因此他的职权凌驾于所有监制和导演之上，挂了一个“高级主任”的名号。但他不喜欢多管闲事，所以其他部门的节目制作没有受他影响。
三个前线部门分成几个人数不一的制作组，由一些有能力的监制和导演领导，其中有一组核心团队由三大监制直接带队，比如说小春这一组就由游本适亲自带，Terry那一组就由志伟亲自带。
TVN内部员工的称呼和说话方式也让康如初觉得很有意思。他们喜欢将助理编导称为PA，把戏剧部、综艺部称为“科”，把所有的撰稿员统一称为“编剧”；一般称呼同事为“哥”、“姐”，唯独面对编剧时称为“老师”；职员大多有好记的英文名，且以此相称；大多数专业名称直接用英文表达等等。
两人说话间，ZY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春背后，“喂～小春，你好呀！”
小春不情愿地转过身去，脸上勉强挂起笑容：“志伟哥你好。”
“咦，怎么就你们两个？你们的‘神哥’游监制又没来吃早饭啊？嗨嗨呀，真是不巧，我还打算跟他分享我的喜悦，告诉他我的爱徒Terry有多厉害！”ZY皮笑肉不笑，故意将“爱徒Terry”咬得很重，像是话里有话。
“呃ZY啊，其实神哥对Terry呢——”
“咦喂，这位同事很面生啊，新来的？”
康如初点头，“我是新来的编剧，叫我小康就好。”
“又招一个编剧啊？”ZY浮夸地后仰，随后又了然地点点头，“不过也对，郎如初每年都逼走不少实习生，但他早晚会江郎才尽，在这之前当然要榨干他剩余的价值，让他培养出一个将来能够好好利用的人才！”
他这话，什么意思？
康如初迷惑地看着ZY。
“听说你们最近在筹备一部新的剧集，听我ZY一句劝：没用的，你们再努力，也不可能像我的Terry这么厉害。呐，小春，别说我ZY不讲人情，你要是不想在黑面神手底下待了，我综艺科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哈哈哈！我们走！”ZY耸耸两肩，大笑着离去。
Terry长得人高马大，面相倒是忠实憨厚，跟着ZY走时偷偷朝小春摆摆手，歉意地笑了笑。
“喂，ZY！”坚叔在后面追喊，“账还没结啊！喂——还有你的一桌菜——”
康如初摩挲着长满胡渣的下巴，扭回头问小春：“ZY说郎老师逼走过不少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P.T.抢先回答：“唉，你刚来有所不知，我们组这些年招了不少编剧，但都没在如初老师手下做多久，全都受不了如初老师的脾气和做事方式走了。”
“受不了他的脾气？我倒觉得还好，而且我也没见他跟谁吵过架。”
“那听起来你们挺合得来，如初老师这人比较自我，做事有自己的一套风格和想法，如果合作时有人跟他不熟又不按他的方式做事，他马上就会变脸色。是，他的确很少跟人吵架，”小春将第二杯外卖咖啡递给康如初，“因为相比于大吵一架，他更喜欢使用冷暴力。”
康如初捧着咖啡低下了头，他在隐藏自己眼中的惊讶：惊了个呆的，这个郎如初除了比我成功之外，完完全全就是我的翻版嘛！
“坚叔，一杯热黑咖加姜，外卖。帮我装进这个保温杯里。”果然白天不能说人，小春话音刚落，郎如初就出现在café，还点了跟康如初一样的饮品。
在等咖啡时郎如初一直捧着手机打字，继续写他的大纲，直到坚叔冲好了咖啡，他才抬起头看了康如初两眼。
“我先走了，两位。”康如初向小春和P.T.示意自己要去干活了，离开座位，跟上郎如初的步伐。
回到郎如初的办公室，康如初一进门便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咖啡香和体臭的气味，他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两人连续两个晚上没有洗澡、睡觉导致的，若不是开着恒温空气循环系统还每天有人打扫，这小房间里的味道只会更难闻。
郎如初放下保温杯，坐回电脑前，“你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这么像，但是我比你更成功吗？”
康如初歪了歪头：你在跟我说话？
“因为我有大纲。无论是剧本还是人生，我都会提前写好大纲，我也会跟着写好的大纲走。”不管康如初有没有回答，郎如初已经盯着电脑屏幕自顾自说了下去：“而你，散漫、随性、鼠目寸光，只知道追求当下的欲望，既容易满足又没有长远的计划，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注定一事无成。”
康如初的自尊心不容许别人这样直白地说出他的短处，但郎如初的话不像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反而像这些话就是他的内心自己生出来的，让他丝毫不觉得难以接受，只是用细弱的声音回答：“别骂了好吗？”
郎如初却缓缓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那你想我怎么回答？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说你没有识珠慧眼？
“继续想你的桥段吧。虽然你不会写大纲，但你那些偶尔灵光一现的点子还是挺有用的。嗯，顺便想想主角的称号，”郎如初将钢制吸管插进咖啡杯，两手不停敲键盘，一边用嘴吸吮咖啡，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语，“你不会真觉得‘武女侠’这称号是个好选择吧？一点都不朗朗上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