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TVN戏剧部三楼会议室。
游本适的长相跟康如初想象中的差不多，淡红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一双精明深沉的眼睛上是粗浓的眉毛，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比同龄人浓密得多的头发，短发根根往上翘，显得精神抖擞。
游本适平时不苟言笑，尤其是在工作方面，在TVN里有“黑面神”的称号，但在面对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团队时，面色毕竟和善很多。
而戏剧部的核心团队成员对游本适也有一个特别的称呼：神哥。因为在他们眼里，游本适不光是创作出神剧的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神话。
当然，如果是其他制作组的人叫他“神哥”，单纯就是暗指他是“黑面神”的意思。
“今天这个会用来敲定故事的基础设定和前期剧情，大家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与会者，除了游本适和叶蔷薇，有两个助理编导、两个道具，还有就是郎如初和康如初两个编剧。
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游本适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郎如初身上，“如初，你有什么想法？”
“穿越时空这方面我不是专家，”郎如初将双手放在桌面，“相信这个房间里也没有人是。”
这句话让会议室里原本沉闷的气氛欢快了一些。康如初也笑了，他笑的是：你们所说的专家就在眼前呀！
“我的想法其实跟神哥你的想法差不多：一个超级英雄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到处拯救世界，当然，他（她）自己也有充满创伤的过去，在拯救世界的同时救赎自己。拯救世界是明线，救赎自己是暗线，明暗交替来写。我想再把它写成单元剧，每个单元里埋一点暗线，大结局串拢，来个出人意料的反转。”
“嗯，”游本适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过你们真觉得超级英雄的设定拍出来会好看吗？毕竟现在满大街都是超级英雄，观众已经产生审美疲劳了。”
坐在游本适左手边的助导名叫易为春，是游本适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也是TVN里跟了游本适最久的助导，大家都叫他小春。
小春开口道：“如果是我们自己虚构的超级英雄呢，知名度和吸引力对比那些电影大厂拍过的老牌超英角色确实力不从心，但如果是一个现实世界中确实存在的超级英雄，那我想一定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游本适转向小春，微微摇了摇头：“要我们自己打造一个超级英雄费时费力，而且不能保证后期这个在现实中扮演超级英雄的人不会形象塌方。”
小春笑了：“神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找人来扮演超级英雄，而是我们明州城里，现在就有一个真正的超级英雄。”
另一个助导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游本适。
小春解释道：“这是隔壁综艺科今晚要播出的节目的副本，神哥你看，这个人就是我说的真正的超级英雄。”
文件里有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是在夜晚从巷外往昏暗的小巷里拍的，只能大致看出几个人被一个蒙面人打倒在地。
“Terry跟我说，这几个被打倒的人以前是跟随本地毒贩的小混混，有多次被刑事拘留的经历，但屡教不改，这个蒙面人出手教训了他们。”
游本适合上了文件，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你跟Terry关系好大家都知道，但没有他们监制ZY的同意，Terry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把节目的副本给你，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春嘿嘿憨笑：“是神哥你教的嘛，你跟其他监制的关系不好没办法，因为你要管着他们，但我们做PA的就一定要跟其他监制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样才能互惠互利。其实志伟哥也挺好说话的，我把原因说明，他就给我了。”
“神哥，ZY对小春这么好，你真要小心他来挖你墙角啊。”道具部主管阿仁半开玩笑地指了指小春。
阿仁的下属子孝拍了拍阿仁的手，暧昧地笑道：“仁哥你别开玩笑了，小春早就把自己的清白……啊不，他早就签了卖身契给神哥了，就算拿扫把赶都赶不走，怎么可能被志伟哥挖走？”
“喂不是啊，你也知道ZY有多阴险，小春哥又涉世未深，而且这么多年了神哥都没给他升正式导演，很有可能被ZY的花言巧语哄骗啊，被挖走还好，要是出卖了戏剧科的机密，那就……啧啧啧……”
“瞧你说的，小春哥是这种人吗？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把道具部的机密卖给志伟哥，你说他会出多少钱？”
“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道具部师徒两人犹如说相声般调侃，为会议室增添了一份快活的空气。
游本适轻咳两声，“好了，你们两个别看热闹不嫌事大，等剧本写好了有你们俩忙的。P.T.，你有什么想法？”
P.T.是戏剧部另一个PA，本名叫彭途，P.T.是他的姓名缩写。他刚入行不久，还很稚嫩，暂时跟在小春后面做事，不过想法挺多，特别能跟上当下年轻人的思维。
“神哥，剧情方面我没什么好想法，不过在后期剪辑方面，我有个提议。”
在得到游本适的允许后，他继续说：“现在流行怀旧，复古就是潮流。我想这部剧集的人声放弃现场收音，全部改用后期配音，叫上配音组那帮老家伙拍些宣传片，勾起观众少年时期的回忆。另外在配乐方面，我建议也……”
游本适伸手制止他说下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赌博？你应该明白当下年轻人最注重新鲜感，你把老掉牙的麦芽糖放在他们面前，他们连尝一口的兴趣都欠缺！还有啊，你知不知道现在看网剧的年轻人平均年龄是几岁？你觉得他们对TVN的配音演员有情结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要是收视不理想，到时候连你自己都要拍屁股走人？”
句句都以“你”开头，了解游本适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对P.T.的提议很不满意。
P.T.耸了耸肩，表示对此无所谓：“随便吧，我也就一说。”
小春在一旁替P.T.帮腔：“神哥，我觉得P.T.的提议很好。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很容易操控的，只要请点水军在各大网络平台上做宣传、造梗，让他们觉得TVN的配音是新潮玩意，立刻就会有大把年轻人拥护和跟风。”
游本适惊眉侧目：“你也同意他的想法？不过请水军始终属于歪门邪道，我要仔细考量过。”
短短两句话，就可以看出两个PA在游监制心里的地位。
游本适又将目光投向康如初，“小康，你虽然刚来实习，但我们的团队向来尊重所有人的意见，你若是有想法，也可以说。”
康如初点点头，“我觉得，主角拥有穿越时空的超能力固然很酷，但现在的观众口味刁钻，要编写一个推动主角行动并能让观众信服的动机并不容易。最好，主角穿越时空依靠的是一台机器或者一个便携装置，偏偏机器或装置出现了无法修复的问题，每当一个单元结束，就会强行穿越将他（她）带入一个新的剧情，我们可以利用他（她）被动穿越的无奈感制造许多诙谐的笑料。”
“你这个设定，我好像在哪见过。”小春用笔头指着康如初说。
“对，这并非我的原创，但这设定很有意思，不是吗？”
众人都看向游本适。毕竟他是监制，这设定有没有意思，现在他说了算。
“都看我干什么？”游本适指了指小春和P.T.，“我已经决定这部剧交给他们两个拍，我把把关就可以，别看我，看他们呀！”
除了新来的康如初，所有人都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说得一愣。
小春紧张地咧开嘴：“神哥，你别玩我们了，我们两个小PA怎么拍正剧啊？”
游本适早就料到小春会这么说，伸手打了一个响指。
坐在游本适右手边的叶蔷薇马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封信，递给他。
游本适将两封信分别甩到小春和P.T.面前，“一个正式导演，一个见习导演，可以拍了？”
小春打开升职信瞥了一眼，随后双手放在桌面上交叉，两根大拇指不安地互点，试探性地问道：“神哥，你……说真的？”
游本适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一本正经，“我游本适向来说一不二，你是不是不信我啊？”
道具部子孝在一旁朝小春和P.T.用力挤眼：神哥放权了，快答应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上位良机啊！
P.T.用手肘捅了捅小春，叫他大胆去做。
“好，”小春终于下定决心，“小康兄弟说的设定我觉得很好，有了这样的设定，我们甚至可以接着拍第二季、第三季……”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会议室里充满讨论声，在偶尔传出的欢笑声中确定了将来在网剧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一部电视剧的基调。
会议结束后，叶蔷薇对游本适说：“你真的决定把这部剧交给小春他们两个拍？”
“对，而且我决定，如果这部剧拍得能过我的及格线，再下一部剧，就直接交给他监制。”
“这样会不会太快？”
“小春早该长大了。之前我一直管着他，没有给他充分的成长机会，如果哪一天我走了，凭现在的他根本扛不起戏剧科这么大的旗。”
“你要走？你走了我……我们……”
“我只是说如果。”游本适双手抱胸，两只精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叶蔷薇同事，你不是这么想我走吧？”
叶蔷薇很熟悉他的眼睛，但这一次，她没有办法看透他的眼神。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我要整理一下刚才的会议内容。”
“其实不是我们开的每一场会议你都要参加，你只是行政秘书，如果是剧集制作方面的会议内容，小春他们自己会整理。”游本适在她背后说。
“我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