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垦的手下有一个叫做谭蒙的水手,曾经在望海学习过造船技艺。他谈不上造船高手,但掌握的造船技艺亦不错,远比爱纽人强太多。谭蒙依照冰海坚冰较多的特点,在帆船吃水部位包上厚厚的海狮皮,还开出十几个大舱孔,准备长长树干撑开坚冰。
三艘帆船的北边,停着五六艘海豹皮小艇、独木舟。小艇上放着爱纽人捕捞的鱼获,几个爱纽族小孩子跳到艇上,摁住一头正挣扎的小白鲨。一个小孩子胆子很大,用石刀割下鱼肉生吃,任由血水从嘴边流下来。更远的地方,有几十条雪地犬,正在相互嬉戏追逐。
此时,一个爱纽人乘着独木舟返回岸边,嘴里兴奋地大喊大叫着。他的名字叫做因纽曼,是爱纽族人中最强壮的汉子,擅长捕捞海鱼。天光未亮,因纽曼便驾着独木舟到了近海。经过一番拼斗,他捕到了一条大鳟鱼,两条大红鲑鱼,还有四五条大雪鱼。
因纽曼手里拿着一柄鱼叉,身上穿着海豹皮,脸孔被阳光晒得通红,就像打破的鲑鱼头。他将独木舟靠到海岸,将鱼获拖下小舟,然后与其他族人攀谈起来。
爱纽人在寒冰大陆短暂的夏天中,会从事采摘业,收集山中果实充饥。然而,对于生活在极北之地的族群来说,他们的食谱中最主要的是肉食,尤其是深海鱼类。他们捕捞到深海鱼,都会对海神敬拜,表达最真挚的感激之情。
夏季是爱纽人最喜欢的季节,不仅因为可以享受阳光照射,脱去厚厚的兽皮衣裤,还因能够得到充足的食物。为了确保冬季生存,爱纽人将剩余食物储存,其中最多的是腌海雀与腌鱼。
田垦站上木屋船坞,望着忙碌的人们。此时,海风呼啦啦地吹起来,正是扬帆出海的好时候。三艘帆船各搭载四十个爱纽人,配备了几个小独木舟。爱纽因特邀请田垦,沿着船板登上了一艘帆船,分别抓住风帆一侧绳索,将风帆升起来。
帆船借着海风推送,慢慢地离开船坞,带着爱纽族水手们,驶向了大海深处。
海风不急不徐,轻柔地抚摸着风帆,使三艘船驶向南方。爱纽人从未乘坐这样的帆船,都显得极为兴奋,不时地发出尖啸声,朝着远处高喊大叫。田垦站在船头,看着几只海鸥飞来转去,不由得想起灰头海雁。如果灰头海雁能够训练,海鸥是否也可训练成信鸥呢?
蓝色的大海是如此迷人,仿佛能够看透人心,包容世间任何的屈辱。亚夏大陆东方海岸绵延漫长,除了冰海和火海之外,最重要的两片海域是翰海与星海。田垦不是一名水手,但他已经见识了翰海与冰海,如今正在亲历寒冰大陆西方海域。虽然同样被称为冰海,但寒冰大陆北方的冰海更广阔,更让人觉得辽远没有边界,并且没有令人绝望的感觉。
三艘帆船向南航行了两个时辰,待到天过正午的时候,绕过了大陆一处弯角。田垦向南方远眺,寒冰大陆绵延的海岸线一直伸展向南方,好像没有尽头似地。田垦心中生起了一种疑问,不知道这片陆地会抵达到哪里。爱纽因特好像看出田垦的心思,适时地开口了口。
“田垦将军,爱纽人曾经抵达到寒冰大陆的南端,那里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岭,再向南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不过,看着眼下这海岸线的样子,我觉得极不寻常,似乎有了一片新崛起的陆地。”
“既然陨石能够劈开寒冰大陆,未必不会推出一块新陆地。”田垦说道。
“爱纽因特,我觉得不对劲,风向变得奇怪,海流也出现异样,我们的帆船无法前进。”船长使用拙劣的亚夏通用语,向爱纽因特与田垦求助。
田垦扶住船弦,望着出现了不少漩涡的海面,亦感到有些不妥。
“赶快调整方向,向海岸靠过去。”田垦大声喊道。
“调整风帆角度,打开舱孔,用长杆辅助,全速向海岸靠拢。”船长不时发出指令。
然而,三艘帆船越是努力调整角度,想要借风势靠近海岸,越是被一股强大的逆流推拒,朝向西方海域荡去。此时,海风也变得异常,像一只原本温顺的狮子,突然张牙舞爪起来,撕扯风帆,仿佛要帆船吞到口中。
海浪也激荡起来,似乎是煮沸腾的水,翻滚着,咆哮着。泛白的浪花扑到船身上,好像无数的利爪,又像是数不尽的头骨,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漩涡越来越大,变成一张张巨兽的大口,将三艘帆船视为美餐。
船员们踉踉跄跄,如同一群酒鬼,拼命地抓住缆绳或是船弦,试图按照船长的指令,使处于危险中的帆船摆脱困局。田垦觉得头晕,胃里翻江搅海,眼前晃动着刀剑的光。
难道我要葬身在海底吗?田垦暗自问自己。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三面树神的样子,仿佛听到一个来自天外的声音:给船自由吧!
“船长,赶快放下船帆,不要试图靠近海岸。”田垦完全凭着本能,大声地向船长喊道。
船长目光呆滞地望着田垦,然后又转向爱纽因特。爱纽因特点了点头,船长连忙跑到风帆桅杆处,带人将风帆降下来。其他两艘帆船见状,也照着样子降下风帆。失去风帆借助风势,三艘船像三片枯叶一样,随着冰海逆流,漂向了西方,离寒冰大陆陆地越来越远。
脱离了逆流束缚,帆船好像得到了解放,自由自在沉浮。偶尔会有小冰山经过,似乎也无需多做调整,帆船便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轻巧避过。冰山上有一只母极地熊,带着几只白熊幼崽,站在冰山上望着帆船,露出有些惊异的表情。
田垦与爱纽因特站到船首,看着天空乌云翻滚,海风仍旧呼啸不息,不知道最终将被逆流带到何处。经过了可怖一幕的爱纽船员们,显露出罕见的勇气与力量,重新梳理着帆船上的应用之物,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暴风雨。
夜幕降临的时候,三艘帆船已漂出了很远,海浪逆流的力量依旧巨大。船长知道无力反抗,只好交待水手们准备食物,等吃饱了饭再做打算。爱纽因特望着田垦,田垦则一言不发,始终站在船首,望着西北方向,仿佛看到了一棵三面神树。
乌云渐渐散开,一轮圆月露了出来,使得穹空变得温柔了。点点繁星如同无数珍珠,被人撒到了天空上,眨巴着眼睛看着田垦。
田垦虽然不懂卜算之术,但是常年带兵训练布阵,对于夜晚星辰分布,他还是颇为熟悉的。他奇怪地发现,这片星空的星星布阵很奇怪,与站在北靖或沉冰岛时所见,是截然不同的。
同样的星星,站在不同的地方,就会看到不同的星阵,这个发现使田垦陷入了深思。在亚夏大陆学士所传之说中,多认为大地是平坦的,穹空是罩在大地上的,无论是太阳、月亮还是星星,都是布置在穹空上的。
突然之间,一个奇妙的想法在田垦脑海中闪过:月亮与太阳都是圆的,那么我们的世界会不会也是一个星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