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磊接口道:“是啊!王之曦果然是大家风范,对于笔法、字法、章法等技法的理论极为精辟,奠定了亚夏大陆书法体系。如今,书法已经与画、棋和琴并列,成为亚夏大陆独特的艺术,曾经广受域外大陆青睐。”
“匡磊兄说的不错。据我所知,元世纪中期海上贸易盛行,亚夏书法得以流传海外,深受仙莱、尘服大陆贵族喜欢,与亚夏语一起成为贵族学院必修之科目。在亚夏书法传授之中,亚夏中土士人贡献不小,结合域外国家特点,略加变化地讲解笔法、字法、构法、章法、墨法和笔势等内容。”
“难怪余阶初见尘服大陆僧人塔里布,发现他的书法笔法技巧与亚夏大陆同源,但又有所不同。”
“书法人人会写,但精髓未必人人都懂。笔法也就是用笔,指运笔用锋的方法;字法也称结字、结构,指字内点画的搭配、穿插、呼应、避就等关系;章法也称布白,指一幅字的整体布局,包括字间关系、行间关系的处理;墨法是用墨之法,指墨的浓、淡、干、枯、湿的处理。这些都是书法门道,若无多年细究研磨,恐怕很难领会其中深意。如今看来,‘庄言结构,更重意趣’,可以看出庄帝时代书法的法度追求最高、最严谨,也是亚夏大陆书法史的顶峰吧!”黄轼说到这里,不无感慨地叹息道。
“如果论及书法在帝国的地位,虽有延习廊中区的传统,亦有所不同。廊中书法多为贵族间交往使用,尤其是城邦之间礼仪之表,更要请国中书法名家捉笔。银夏帝国在庄帝时代达到全盛,书法也如黄公所说达到顶峰,但不过是因为贵族间更为重视,反倒不如当下在民间流传开来。”文飞扬说道。
“文老虽鲜少来到帝国境内,但确实颇有关注,所言正是不假。提及民间书法奇人,京师隶市的‘隶王’石兆不得不提。”文意说道。
“奴隶还有隶王?”翁筱有些奇怪。
“翁小姐有所不知,待文意细细讲来。京师隶市年代久远,早在定皇在位时便已存在,主要收容帝国征战疆域的俘虏,以及从北方游牧地区贩卖来的奴隶,还有犯了罪行的家族。起初,鹰族贵族在各封城都设隶市,彼此之间自行交易,在封城举办奴隶角斗。”
“据我所知,奴隶制度出现极早,在廊中也曾经非常盛行,后来为了促进农耕生产,不少邦国于灭龙纪时取消。”翁筱说道。
“翁小姐说得没错。鹰族贵族初掌帝国大权,一下子变得极为富有,宅邸内往往豢养数百奴隶。贵族们除了常常派奴隶角斗竞技获益外,平日极为骄纵奢靡,将奴隶视为猪狗,随意进行体罚甚至杀戮。”文意说道。
“人如果失去了自由,活着就是死了。”翁筱感慨道。
“定皇去世之后,各地封城主做出决定,要屠杀大批奴隶为定皇祭天。这个决定是灾难性的,引发奴隶暴动。奴隶们冲入不少鹰族贵族家中,杀死他们与妻儿。虽然奴隶被镇压下去,但继任君主为了安抚奴隶,取缔了各封城的奴隶交易,只保留昭阳与京师的隶市,允许帝国贵族至此交易。”文意说道。
“不过,昭皇登上血王座之后,隶市局面又生变化。由于盐商帮会坐镇京师,管辖着帝国境内盐业流通,成为一个重要的地方力量,吸引不少帝国老将加入,实力进一步得到提升。眼见盐商帮会势力做大,与帝国老派贵族氏家出现矛盾,昭皇提议做出改变,承认帮会享有更多特权,其中便有独控昭阳、京师隶市。据黄轼所知,京师帮会有文老在幕后调度吧!”
“黄公果然明察秋毫,所言不虚。”文飞扬并没有不悦,用手轻轻捋着胡须,眼睛紧紧盯着黄轼。
“数年之前,京师‘隶市’出现一个奴隶,名字叫做石兆。他与其他奴隶大不相同,对文史典籍颇为精通,其剑术也极为精妙。”黄轼说道。
“如此看来,他出身必十分高贵,否则如何能有这般能耐?”翁筱道。
“翁小姐恰恰说错了。石兆的确出身低微,乃是铜古贩卖来的奴隶,据说是在火龙川被捉住的。他最大的本领是过目不忘,各种知识一学便会,原本深得隶市官欢心。没想到的是,石兆学得越多,他就变得越难控制,而且因其极擅演讲,成为京师奴隶的领袖人物,被尊称为隶王。盐商帮会自然不愿放弃隶市,于是与石兆出现矛盾,彼此之间爆发冲突,甚至一度刀兵相见。当时,京师执政木毅刚刚去世,孟禹作为布政使,成为京师实际控制人,对隶市反抗帮会之事不加压制。最终,帮会不得不与石兆妥协,同意奴隶选派与保护,由石兆一手打理管辖。”黄轼说道。
“这倒是让人意想不到啊!”翁筱大受触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奴隶,竟能迫使盐商帮会退步。
“说起那个石兆,与黄某家族颇有渊源。他刚被贩卖至京师时,正巧得了伤寒病症,已经奄奄一息。偏巧我与夫人外出,见到他被隶市抛弃,于是出手相助,请了医者诊治数月,令其脱离了危险。石兆一直称我为恩公,成为隶王之后,更是来到黄府多次,向我讨教书法精妙。”黄轼笑道。
“黄公能出手相助石兆,让他不至于早亡人间,足见你是大贤之人。”匡磊说着,挑起了大拇指。
翁筱这才明白,文老托京师四公子上钓鱼台,以为余老诗题紫亭为名,实际上是想与黄轼拉近关系,借助他的影响力掌控隶市。
“黄公看来已经明了文某所思,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娥帝亲信男宠、重用佞臣,已经心智大变,频出祸乱亚夏之政,将使中土陷入困境之中。翁筱是桓帝之后,乃是贵胄之身。目前,我主已有盐商帮会助力,如果再得到隶王支持,一定会在京师大有作为:借辛晗与钟霖两强相斗,独霸云岭、勤江广阔疆土,甚至北上平定昭阳,使百姓免于刀兵之乱。”文飞扬沉声道。
黄轼正欲回答,钓鱼峰北传来鼓声,喊杀之声依稀传来,勤江江面还出现了滚滚浓烟。众人见状,连忙起身走到钓鱼台北端,眺望向勤江水面。
勤江江面上战船纵横冲杀,互用撞锤彼此攻击,火箭腾空而起,落在船舱或是船板上,引发的大火吞噬着四处奔逃的身影。
江北的船只数量多,舰楼更高更大,渐渐占据了上风。翁筱知道,江南是钟霖的水师,人数少,战船少,处于严重不利的局面。眼见不敌帝国水师,南岸敲响了铜锣,命战败船只向下游而去,待远离战场再行集结。
“看来帝国再战又告捷了!”文飞扬若有所思地说。
“都是帝国的军队,却为了权力互相争斗,真是悲哀世事,痛夫!”意公子的声音不高,但却如同鸣钟,震得翁筱头痛不已。
为了虚无飘渺的权力与地位,为了那镜花水月中的幻境,我与文老不也在经历悲哀世事吗?翁筱悲哀地想道。
众人都想了解前方战情,于是辞别余阶老学士,下了云岭钓鱼峰。峰下有仆人随从等候,大家各骑坐骑返回京师。未至京师西城,翁筱远远地看到,一支骑兵奔出城来。待众人与那支骑兵靠近,翁筱认出为首者正是孟禹。
“布政使要去哪里?”柯藏大声喊道。
“你们赶快进城吧!钟霖的水师完败,辛晗大军已经过江,我要前往津润前线,劝说钟霖不要再做没有意义的抵抗。”孟禹大声地回答道,眼神坚定地望着北方。
翁筱从孟禹的眼神中看出坚毅,亦看出他对于亚夏大陆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