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摘下面纱，露出络腮胡子，两只眼睛小而有神，鼻子扁平如狮。施洛德没有祖磨高，但比他强壮得很，两个胸脯高高隆起。他弯下腰身，向舒格表示敬意，舒格则点头回礼。
“沙驼部派出两支精锐，不知施洛德如何应对呢？”
“舒格大公请放心，我部早有准备，已在胡杨林布下疑阵，只待沙驼军钻进布口袋了。”
“这一位是土库曼部的谋士姚伟，乃受部落首领恰特洛之命，专门来与公主见面告知一件密闻。”祖磨介绍着右边的蒙面人。那人摘下面纱。他是一个中年人，样貌与沙罗半岛诸族不同，好像亚夏中土人士。
“这件密闻一定与我有关了？”舒格微笑地看着姚伟。
“舒格公主猜错了，但也不算错。我说的事与你的夫君别理花达有关，公主听了千万要忍住怒火。”
“妙伟谋士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舒格回答着，眼睛看了看祖磨。
“六年之前，我窥及昭阳燕伯野心，被他谋害入狱，险些丢掉了性命。幸好舒桐在银夏帝国游历，机缘巧合地得悉此事，将我救出牢房，带到了沙罗半岛，并送到朔漠王城。”
“舒桐为何送你到朔漠呢？”
“因为舒翰曾派人多次暗杀他，故而他想找一个生面孔，替自己留意朔漠的消息。我到了朔漠城之后，与舒翰的手下多有接触，探听到一些消息，其中有关于大月国的。”
“大月国与沙驼曾经有隙，怎么又与舒翰联系起来呢？”
“这个世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那大月国的国王之指名叫提利恒，极富智谋，曾亲赴朔漠与舒翰见面，想要通过封锁金角湾，扼制波西公国以及其他沿海城邦。”
“大月国封锁金角湾，岂非令自己更加受损，毕竟海峡若是畅通，大月便可多征商船通行税。”
“舒格公主说得没错。不过，大月国有自己的打算：封锁海峡水道，在金角湾建设大桥，彻底连接两个大陆。”
“这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舒翰没有接受大月国的提议，但却同意白羊王朝的国王之指提利恒，一起对付势力渐增的波西公国。”
“他没有理由憎恨波西公国啊！”
“因为舒翰担心舒格公主吧！一个人的憎恨是很奇怪的，也许没有什么缘由吧！总之，舒翰派出手下，带着沙罗半岛毒蛇，偷偷潜到波西公国，毒杀了别儿法斯。”
“我一直怀疑是白羊王朝毒害，没想到还有舒翰参与其中。不过，姚谋士有什么证据呢？”
“这是我从沙驼部密事司偷来的，绝对都是真实可靠的。”姚伟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封短信，双手递给舒格。
“那你所说关于别理花达的消息是什么？”舒格打开书信，发现确系舒翰手笔。
“据我所知，别理花达得了一种怪病，那是因为舒翰派人下的毒蛊。”
“难怪梵教僧侣对我说，别理花达的病似源于亚夏。”舒格心里对舒翰的恨意越来越浓。
“公主此番来到朔漠，实在是身入虎穴。幸好沙驼部主力多在外面，欲对胡楼、土库曼等部作战，王都兵力只有一支精锐，知道公主带来战力不俗的圆月战团，故而才没有对公主下手。”
“那么弯月战团来到朔漠，我是否该向舒翰正式宣战，为我的丈夫报仇雪恨呢？”
“祖磨觉得正相反。公主应该向舒翰示好，继续向北挺进雪驼山，声称助力沙驼大军消灭土库曼部。“
“我宣称为沙驼部征战，舒翰会认为我不怀好意吧！更何况，用波西公国的精锐替沙驼王作战，对于嫁到域外的女大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只要让舒翰看到公主的野心，他是不会怀疑的。波西邦国联盟渴望出海权，对金角湾觊觎多年，舒翰对此心知肚明。公主提议以金角湾作为代价，换取两支波西公国精锐助阵，对付土库曼部与胡楼部，他会做何选择？”
“土库曼部虽然实力不俗，但与沙驼部精锐相比，还是差距不小的，即使我的部队不去相助，最终的结果也差不多吧！”
“舒格大公对沙罗半岛有些陌生了！土库曼部虽然生活在曼佗山下，但最初部落生活之地，在班通古特戈壁的西方，靠近腾格高山的东北余脉谷地，那里比邻冰海海域，与尘服大陆遥遥相对。自从银夏帝国庄帝执政开始，尘服大陆与亚夏大陆贸易往来便极频繁，金角湾是最重要的停泊港湾，但却因为白羊王朝税收极重，不少走私船舶就会冒险北上，直抵半岛腾格谷地停泊，在那里转运货物与特产。除了特产贸易往来，腾格谷地还有一个功能，便是两个大陆逃犯的跳板：亚夏人可以乘船离开前往尘服大陆，而尘服大陆逃犯可避居于当地。后来，金角湾被人为封闭，腾格谷地更成为走私者的宝地，也成了一个作乱劫掠的避风港，形成了足有数千人的镇子。”
“我倒是听说过这个地方，但与土库曼部有何关系呢？”
“土库曼部首领巴尔汗与腾格谷镇已经联手，如今集结了一支近万人的勇士，单等沙驼部队北上，在库石山北的沼泽地消灭来犯之敌。”
“如此看来，舒翰在沙罗半岛已众叛亲离，即使我率军援助，恐怕也难解他的困境。”
“如果不是舒翰一意孤行，沙罗半岛也不至于今非昔比，所幸血驼部异军突起，如今已在亚夏中土打出一片天地。”
“我答应舒翰前往雪驼山，请弥列支部支持沙驼部，出兵夹击血驼部，岂非更是自讨苦吃？”
“公主正可借此机会，联合雪驼山的诸部，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我代表胡楼部与血驼部祭司希布联系多次，深知周薇天后野心极大，大有统一沙罗半岛的壮志。”
“希布是何许人呢？”
“他与祖磨的身世倒有相似之处。希布原本是翰答部落首领的小儿子，老沙驼王东征半岛之时，将翰答部灭掉吞并，希布的父亲与哥哥都被杀掉，只有他还未成年逃过一劫，与其母成为沙驼部的奴隶。”
“征战、杀戮与争夺，伤害的不过是一样的族人。”
“希布每日做些粗鄙的活计，但他没有自甘沉沦，偷偷学习各种知识，渐渐有了心得。也许是机缘巧合吧，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避修于雪驼山的夫达圣祭司来到朔漠，发现了这个聪明的小奴隶，便将所学悉心传授。后来，舒翰为祝贺舒桐成为血驼王，便将希布作为贺礼赠送到血驼部，从此希布跟随在舒桐母亲萨娜身边。由于希布异常聪明，又得到圣祭司的真传，已熟练掌握祭祀知识，萨娜便解除了他奴隶的身份，令其成为部落中的一名祭司。舒桐去世之后，正是希布亲自为周薇主持祭礼，宣布她成为新血驼王的。希布与哈妮姐妹相识于安兰，我亦在安兰同他交往，颇知希布是个极有志向之人，甚至对周薇有驾驭的想法。
“我听说周薇深受舒桐影响，颇有其父雷厉风行之风格，怎么会受一个小祭司摆布。”
“确实如此。不过，历史的进程往往是微不足道的人改变的，这就是时代变迁最有魅力的地方啊！”
“你与希布交流勾通，莫非亦有这样的想法？”舒格仿佛有些看不懂地望着祖磨。
“周薇有帝国皇族血脉，根植于亚夏中土农耕文明，虽然她有心推动游牧与农耕并存，但供养人口更多的农耕文化，岂是游牧部落所能抗争的？希布与我还有许许多多半岛部落的祭司，虽然期盼舒翰的统治结束，但不愿看到周薇一骑绝尘，将农耕文明席卷整个沙罗半岛。”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愿意支持公主，前往安兰古城参加梵教仪式，与周薇商讨分疆而治的方案，保持游牧地域的独立性。”
这会不会是疯子的决定？舒格心中暗忖。
一阵风轻轻地吹过，一大片黄中带红的五角枫叶落下来，遮住了天空如火的流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