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两个小家伙，默灵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仔细望了一下四周，终于确定那个纯白的身影没有出现在附近，才继续踏上回家的路。
想着天澜和萝密利都出现了，他其实很想雪零也出现了在周围的，可惜没有。他还有好些话想问雪零的，尤其是早上的时候她曾说，她看见了他的本源。她还说，她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不过，调查团明天中午过后才会离开，明天还可以留意一下她在哪里，然后去问一问她。
不过她似乎未必会待在调查团里，如果明天也没能见到她……
……好像也无所谓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一直会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一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问出来了也不过是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在狭窄的巷子里七拐八拐，最终在一条和镇中主干道比狭窄了差不多一倍的小街巷中间停下，眼前的街墙上有一扇灰褐色的木门，门上还挂着一个被摸得有些光滑的铁锁头。
默灵身上有钥匙，不过铁锁并没有锁上，门是从里面被厚木栓别上的。
轻轻敲了两下门，然后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嚷嚷声：“谁啊？”
听到这个声音，默灵放心地笑了。声音这么响亮，看来默哲大叔的旧伤已经重新压制住了，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用再担心复发。
“是我。”
然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后，院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央种着一颗小枣树的有些空旷的院子，以及开门的一个手足粗壮，浓眉大眼，短胡茬从嘴边蔓延到耳根的中年男人。
“嚯，灵！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快进来！”
“灵”，整个小镇只有默哲大叔会这么称呼他。其实也不是什么昵称，而是按默哲大叔的说法，他为他取的名字其实是“默•灵”。他说他是按照他的老家的习俗取的，前面的“默”字是承祖名，后面的“灵”字才是本我名——也就是说默哲大叔的名字其实也一样，真正的写法是“默•哲”。只不过小镇里的风俗不一样，大家都按照自己的习惯更喜欢把“默”、“哲”两个字连在一起称呼，久而久之，“默•哲”便成了“默哲”。
没错，默哲大叔其实也不是小镇的本地人。
据他说他的老家离这里有好几天路程，他是在一次进城中与小镇的一位姑娘看对了眼，偏偏自己家里人又不支持，于是年少叛逆的他便离家出走来到了女方这边生活。正好自身觉醒了天赋成为了职业者，靠着还不算垫底的实力加入了莱德森的冒险者小队，在小镇里混到了还不错的地位。
只可惜，他的妻子在几年后难产，母子皆亡……
不过这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看着热情的默哲大叔，默灵微微笑了，抬脚进门，顺手帮忙把门栓重新别上，“叔，你身体没事儿了吧？”
“早没事儿了，硬朗着呢！”
相互关心几句，两个人踩着小院里的干结硬黄土，几步路便走进了简单但也并不简陋的屋子里。
房子不算小，有上下两层，进屋就是一张大方桌，桌子上还摆着一个装着油炸花生的小碟以及一个酒壶和酒杯。
一种属于平常人的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不久前还在魔兽森林里旁观各种小山般魔兽的死相的默灵，感觉到了一种思想状态还没来得及调整回来的不适感。
随意地就在桌旁坐下，也没拿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两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咔嚓嚼碎，那一点不适感便彻底消失。他重新融进了这个祥和镇子里，是镇子里无数个普通人之一。
心灵随之平静下来，果然，不管在外面多累，只要回到了家，便觉得放松和安心。
默灵一直都是和“捡”他回镇的默哲大叔住在一起的，这栋房子、这个小院子，便是他的家。
他的房间在二楼，默哲大叔的则在一楼。他虽然称呼默哲为“叔”，但很多时候他都感觉，默哲大叔和他之间的相处关系更像是父亲和儿子。
尤其是，他的名字“默灵”，也是默哲大叔给他起的。
毕竟五年前刚被“捡”回小镇的他，思想总是有些浑浑噩噩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正好下午还剩了半只烧鸡，我去给你热热。”
默灵本想说不用了，但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转头看了一眼天色，果然天边已经看不见太阳。
他是真的不饿。近两天每当太阳落山，一股困意便会在他脑子里飞快滋长，现在相比起吃东西，他更想沉沉地睡一觉。
不过他已经有了与这种困意相对抗的经验，虽然脑子里会因为对抗这种困意而感觉昏昏沉沉又飘飘忽忽，就像整个人变得很轻，能被风吹得散开般，但努力让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却也并不困难。
起身点亮两盏烛灯，又进厨房帮着打了会儿下手，然后草草吃完半只烧鸡、小碗米饭和小半盘新炒出来的素菜，默灵便打了个招呼然后沿着里屋木制的楼梯爬上二楼，来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不过默灵很喜欢，尤其喜欢墙上那扇很大的窗户，完全打开时，迎接进来的月光能照亮整间屋子。
到了这里，默灵再也压制不住强烈的困意，也不脱衣服，直接往床上一倒，便任由意识沉进黑暗里……
时间在这种时候最是让人感觉不到它的长与短，不知过去了多久，默灵感觉自己醒了过来，一起身，发现自己怀里还躺着一个穿着粉黄色可爱小裙子的“小萝莉”，天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和他睡在一起。
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他醒得居然比天澜还早，而且这小家伙这次并没有因为他的醒来而也跟着醒来，依旧睡得香甜，带着些许油渍的嘴角还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知在梦里正和谁玩耍得开心。
和往常早上刚醒来时一样，默灵这次也感觉自己大脑里飘飘忽忽的，整个身子仿佛变得很轻很轻，风一吹就要化开般。而且这一次好像还要很加严重些，呆呆地等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也没有恢复正常的逻辑与思维能力，那种混沌飘忽感觉也完全没有减轻。
——甚至更严重了！
思维浑浑噩噩间，默灵感觉自己的身体居然真的飘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浮起，朝房顶的天花板飘去。
身体仿佛真的变成了丝绸般的轻烟，一边向上飘动，一边也向周围扩散着，是一种身体仿佛在同时变大和变轻的感觉，慢慢向上方飘去。
或者他会就这样轻轻地融化进世界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遗憾呢，科穆那边他已无能为力，默哲大叔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了，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东西。
很快便触及到了天花板，不过身体却并没有传来触碰到实物的感觉，反而毫无阻碍地透了过去，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的眼睛和脑袋都长在哪里，只是目光在透过了一层黑暗后，看见了一个狭窄的积满灰尘的扁锥形空间，那是天花板和铺瓦的屋顶之间形成的空隙，紧接着“身体”继续向上飘去，同样毫无阻碍地透过了屋顶的瓦片，看到了外面广阔无垠的天空和皎白的银月。
月光如水，倾然而下，而自我渺小，又轻而无依，仿佛要马上就消逝在这片浩然的夜空里……
不过就在这时，默灵突然看见了一缕在夜风中轻轻飘荡的银色的发丝，洁白的月光下，它是如此美丽。
目光在这一刻突然重新有了焦距，默灵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些问题没有向雪零问出来，而此时此刻，或许是正好的时机。
或许是因为思维里有了“执念”，本来飘忽发散的身体重新凝聚，默灵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了屋顶的灰瓦片上，而前方的屋脊上，一个白衣银发的绝世身影正安静而孤独地坐在那里，一个人呆呆地仰望着夜空的浩瀚无垠。
夜风中几缕银丝随风飘荡，月色下化开一晕圣洁的光辉。
“雪零。”他试着轻声呼唤她的名。
但或许是他声音太轻，被夜风吹散了，她竟没有反应。
于是他再次呼唤，用上了更大些的声音，总算看见前方降世神女般的人儿微微低头，带着一抹淡淡的疑惑的表情，朝他看来。
不过她的目光却有些奇怪，并没有立刻聚焦在他身上，反而维持着那种微微疑惑的表情，转头四下察看了一番，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又没有找到的样子，眉头都随之微微蹙起。
“雪零！”
这次默灵更加大声地呼唤她的名，然后便看见她猛地将头转回了面向他的方向，眼神变得凝重，清冽的眸子里竟突然流转过一道让人心惊的幽光。
在那幽光流过她眼中的时候，默灵突然有种全身都被看透的感觉，不禁突然想起，雪零曾经说过，获得第七天赋后，她能看到他人的生命最本源的“灵”。
“默灵？你……”
开口回应，她的声音居然是疑问句。
不过默灵没有多想，或者说，思维仍然十分混沌飘忽的他，根本没有那么丰富的逻辑。
只是在终于确定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后，笑着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雪零眉间的疑惑被抚平，只是却又多出了一份说不出道不明的惆怅与伤感，楞楞地望着他，良久，才冲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睡不着，出来散心，不知不觉就坐到了这里。”
话音落下，夜，便重新安静。默灵明明觉得自己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雪零，可真到了这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雪零先开了口：“你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嗯……”默灵微微沉默，才道：“之前你跟我说，你已经看到了关于我的……生命最本源的信息？”
“是的……看见了。”说话时，雪零眼睛里再次闪过了那抹神异的幽光，随之默灵发现，她目光里那种惆怅与伤感一时竟更加浓郁。
不过依旧飘忽浑噩的思维支撑不了他思考太多，只是顺着话头，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我是魔人吗？”
白天的时候，雪零曾说她已经看见了他的“灵”，她说，她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了。默灵也是在后面才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他想明白了，她的意思应该其实就是，她已经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魔人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雪零却突然笑了，“原来你一直在意这个啊……”
不过瞬间她又恢复了那种忧郁伤怀的表情，继续道：“这件事的话，现在我就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是！”
“你不是魔人！”
“不仅不是魔人，你还拥有着最让人无法讨厌起来的本质，世间生命亿万万，唯独你……最不应该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