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何以为渡
慕容希眼神微动，强烈的不安感使得她不敢再多做犹豫，立刻提剑斩向魏见锋。
但令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明明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魏见锋却以极快的速度挥出了右手所握的金锏，其力量甚至还丝毫不比最开始之时弱。只是一个照面，慕容希手中的母剑便已经因受这一重击而脱手飞出，只剩下从剑身中取出子剑借丝线牵引绕了个圈刺向魏见锋。
要知道在数息之前，魏见锋就连站立都十分困难，大量的失血使得他随时都有可能缓不上一口气而毙命。但眼下在挡下慕容希的攻击后，他右手上的肌肉开始层层收紧，关节处的骨骼也开始咯咯作响，整一片皮肤都被真气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就好似是修得正果的佛身一般，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面对向后退去的慕容希，魏见锋猛然向前迈出了一步，调动起全身所剩的真气以及一整只右臂汇聚的力量将剩下的那柄金锏扔了出去。
习剑之人，若非会飞剑者，最忌讳的便是在使出离手之剑时手中无剑。但对于此刻的魏见锋来说，这些早已不重要，因为在挥出这最后一击时，他右臂上的骨骼与经脉便随之寸断，一朵接一朵的血花在十余处大小不一的裂口上绽放。
子剑插入了魏见锋的腹部，金锏也同样照着慕容希砸了下去。偌大的战台被这一击给彻底劈成了两半，紧接着自中心向着四周一处接一处的崩溃。下陷的那一条沟壑将战台中的两人皆吞入其中。
旁观之人，无论是谁，在意识到对决已经结束之时，都已是在数息的沉默过后。
魏见锋所用的这最后一招，并非是属于钝剑的剑法，而是这对瓦面金装锏尚存的前世记忆。离手之锏，孤注一掷，名为“撒手锏”。
谁赢了？
一时之间，大部分的脑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而为寻求其答案，他们将目光转向了高台上的战七七。
“谁最后能站在台中，谁自然便是胜者。”
站在台中？战七七的话使得众人不明所以，毕竟按眼下的情况看，不论是慕容希还是魏见锋，尚还生还的可能都是微乎其微。
“他们二人若是已经遭受致命之伤，那必然已是离开战台，而这样一来战师兄也能觉察到……”
“这么说来……”听了齐天弈的解释，百里无月眯起了双眼，饶有兴趣道，“他们两个都还活着，只是不知是否有从这一堆乱石中爬出的气力。”
众人还未开始骚动起来，一处的乱石便被数道剑气给斩开，慕容希的手持母剑拄地一点点从石堆中站起了身来。
因为那柄金锏为魏见锋的命灵，因而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紫绶仙衣上存在着的那个不大不小的缺口向众人展示着这一击究竟有着多大威能。
慕容希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但每走一步便从口中喷出的鲜血却染红了地上的碎石。
只有她自己知晓，此刻身体的状况究竟有多么的冗乱。每一寸经脉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若非是在秘境之中，那光是休整都需要数月方能完全恢复。
慕容希死死地盯着先前魏见锋所站立的那个角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会有一道身影会从乱石堆中爬出，重新站立到她的面前……
第一道碎石掉落声音响起时，场内场外所有人都停下了嘴边的话或是所做的动作。数百双眼睛皆投向了那产生轻微颤动的石堆，无一人敢大口的吸气呼气。
又是一小堆乱石滚落，接着是一道微弱但真实存在的金色真气。它扫清了上方的碎石，也射入了所有人震颤的瞳孔中。
这是一道血色的身影，左臂已经断裂，右臂则如破烂的布条一般挂在右肩上，似乎被风一吹便会扯断掉落。
“可惜了……”看到从乱石中站出的魏见锋，齐天弈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即便是离他最近的欧阳曦，都没能听清说的究竟是什么。
魏见锋已经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可，但他的选择却注定今日与九霄无缘。这并非是什么挑战或是机会，而是一次自证……
“你……”慕容希颤抖着吐出了一个字，却全然不知接下去该说些什么。
“我输了，慕容姐……你赢了。”
“我赢了？”慕容希看着满场的疮痍，抿出了一个苦笑，“那只是对于他们来说，对于我们而言，胜者是你。”
魏见锋笑了，但刚咧开嘴，身体上的阵阵痛意便制止了他再做出任何动作。到最后，他也只能拖着自己那一具倔强的残躯，抬头看向高台上的战七七。
“此战，胜者，慕容希。”
战七七深吸了一口气，在公布结果后飞身进入了破碎的战台中。
“你可还有其他话要说？”
“我心服口服，”魏见锋微微颔首道，“只可惜我现在金色一副残躯，连自尽都没法办到，还需麻烦战师兄送我一程。”
战七七没有再说话，抬手挥出了一道柔和的真气，轻轻缠住了魏见锋的咽喉，直到一点点白光开始出现在其身前。
“慕容希，过第三试。其余人休整片刻，我需将此战台重新复原。”
……
等到意识再次回归身体，魏见锋感觉到了强烈的晕眩，紧接着便是久违而熟悉的空气涌入口鼻之中，令他浑身一激灵睁开了双眼。
他回到了当初他们进入秘境的地方，不同的是，此刻除他之外只剩另外一人等待着他。
“沿着原路回到湖边，因为在秘境中的战斗所带来的一些虚弱同样会出现在外界，所以届时会有人带你渡湖离开。唯一切记，秘境中所发生的任何事，都不得向任何人诉说，若是有违，你与你背后之人都会被视为九霄宫的敌人。”九霄弟子向着魏见锋交代完这些事后，还顺手指了指来时的路，随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魏见锋眉头微蹙，转身之际，身体上传来的一阵痛意与倦意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正如方才之人所说，与慕容希一战所带来的各种感受，此刻依然体现在他的身上，不过除此之外，原本那该留下的创伤却是已完全消失——他最后所用出的撒手锏，以及被慕容希砍断的右臂，若是真正出现在他的身上，那对于一名剑师来说几乎是完全断了今后前行的道路。
眼下比起这失而复得的一些庆幸，自己身体上尚存的伤痛反而变得如赏赐一般。
返程之路上，除去时不时从路中穿过的一些动物，他再没有看到什么其他身影。在他之前最后离开的皇甫徵，此刻也已经不在九霄的范围之内。
而真正到达湖边之时，心中那一抹怅然也悄然浮现，转而被感染成了失落与悔恨，不断刺激着魏见锋的情绪。
湖边只有一叶窄窄的扁舟，一位苍老的船夫此刻正蹲坐在船头上，黑色的布衣加上一顶斗笠，使得魏见锋一时间也没法看清他的脸庞。而且，他也无心再去留意一个载自己离开的渡者。
“若是再不上船，那之后可没别人渡你过湖了，这里离你们上岸之处有一段距离，想必你也是在返回之时走错了路。”老船夫微微仰头看向魏见锋，但依然还是把半张脸遮在了斗笠之下，只露出了瘦削的下颚和皱巴巴的皮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