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骜沉重地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村中,近些年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粮草被烧一事估计杨岳是不可能知道的,那时他应该已经离开了村子。但如果雁翎关那边真有猫腻的话,也不会是近期才有的,所以慕容骜还是试着问了一句。
杨岳想了想,才说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裴将军那边时不时来招募一些苦力,不过都是给粮给钱的。还有就是……一年前县里来了一群人,说是做行商的,在好几个村里都盖了粮仓,还让我们别说出去,他们想用粮食跟西番换一点皮毛草药,运到京城晴川等地,能赚大钱的。”
慕容骜和连书淮对看了一眼,这个说辞听起来也没有错。打仗不断商路也算正常,毕竟战时的物质都贵,这个时候两边倒腾,所赚银钱确实要比平常高出数倍。只是在知道了王府招募私兵,税率数年未变的消息后,这个说辞就不能让人信服了。
因此慕容骜沉着地问道:“那你知道的有几个?”
“小人所在的杨家村有三个,旁边的槐树村有二个,靠近县城的上河村地方大,旁边又有官道,所以建的最多,有五个呢。其他地方小人就不知道了。”
“那你可见过那些粮仓?一个粮仓约莫能放多少粮食?”
“小人就见过自己村里的和上河村的,小人村里的粮仓小一点,能放个二三千石的样子。上河村的粮仓看着要大一点,应该能放五千石左右。”
慕容骜震惊了,大宁朝自从启盛二年二年宁王反叛后,一直战争不断,粮草告急,哪里还有那么多粮食外运?虽然说粮仓大小不一定就跟存量多少有关系,但若是收不到这么多粮食,又为何要建这许多的粮仓呢?
慕容骜直觉不妙,甚至想到上辈子杨家村被屠,也恐怕另有原因。他想留下杨岳,因而问道:“你可愿意留在这里,跟着我……”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连书淮问道,“润庭这里可要人手?我看你出去的时候总是孤身,无人使唤,不如留下做个小厮如何?”
连书淮摇头:“三公子如是不方便,让我收留几天,自然是可以的。至于小厮,那就算了。过完年,方表妹就要去楚家了,家中只剩下竹儿,怕是不方便留个男子在家。”
慕容骜点点头,叫过陆厉吩咐道:“这样吧,你先将杨小子送去楚家,然后问楚家要一辆马车来接我。”
陆厉点点头,招呼着杨岳先走了。
“十税三,你们说,这件事方侍郎知不知道?”等杨岳和陆厉出了门,慕容骜便问道。
“这还真是不好说。”连书淮沉吟着,“要说不知道,他是户部侍郎,虽然升迁有点水分,但是本身还是有能力的。若说知道,但宁可满门被抄也不说,就很奇怪了。”
方守正不是个蠢的,按理说,如果他真的只是贪污链中的一环,他活不了那么久,毕竟,死人才能保密,不是吗?可是他不仅走到了万山郡,还在那里安顿了下来,甚至还能提前知道抄家的消息,并且适当安顿了家人。至少,目前方老太太在沐恩侯府还是挺安稳的,这就说明其中必定有猫腻。
“依着方守正的狡黠,你要说他没有留一手,那是不可能的。”连书淮说道。他会去查方守正,也是因为竹儿进了方家当丫鬟,他不放心,所以想尽办法去打探了一些消息,“只是这一手留在哪里,怕是得好好找找了。”
“恐怕还不止一手。”慕容骜想到他那几个姨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方谨心看着几个人,有点心惊,这些古人,科技不行就玩狠活儿啊?果然他们缺少的只是知识和经验,其他都不缺。倒是自己这个现代人,有点缺心眼了。
“皇帝以为方守正只贪了一季,已经勃然大怒,将家眷身价定的如此之高。要是知道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人在打着朝廷的旗号贪昧税粮,方家怕不是流放,而是要满门抄斩了。”
“既然你说是这么多年,就不一定是方守正贪的了。毕竟,抄家的时候,也没从方家抄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来。”
“你觉得,方侍郎的贪污一案,可有猫腻?”
“他自己认的罪,就算有猫腻,也不过是从主使到协从,要说全然无辜,我也是不信的。要知道当年段尚书可是到死都没有认罪,流放路上寄回来的家信上都写着大大的冤字。”
方谨心一言不发坐在一旁,脑子里却是狂风暴雨。十税三,那不就是百分之三十的税率啊。我的天哪,企业所得税税率啊,被他们无数次吐槽过的个人意外财产税率和遗产税税率,也不过是百分之二十啊,农业税怎么能这么高啊?工业的制造税都没这么高的,税率高的基本都是商业啊,要不怎么说无商不富啊?
而且现代的企业所得税,是按照纯利润计算的。可杨岳说的十税三,明显就是按照农田的收成计算的,不扣除成本的啊,也就是说营业税率是百分之三十。这个狗皇帝还让不让人活了,竭泽而渔也不是这么干的,还真是不做人
等等,十税三不是皇帝的主意,皇帝定下的是十税一,那也很高了好不好,那是营业税啊。方谨心忘不了第一次跟着主管去做审计,那个公司的财务总监,因为百分之七的营业税,把下到财税所,上到财政厅,只要他知道名字的人,都骂了一遍的事情。老实说,做财务的人有这么好的口才,方谨心也是仅此一见,所以印象深刻。
方谨心正腹诽得起劲儿,突然听到慕容骜问道:“欲为尔父伸冤否?”
方谨心一怔,呆愣了好久才明白慕容骜是在问她,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大哥,好好说话呢,你突然来这么一句文绉绉是啥意思?考我的古文功底么?我也不参加今年的春闱啊。
再说了,这个便宜爹完全没有在她的印象中。在现代,她也确实算是尽自己的能力为老爸讨了一份公道,但是对于原主爹,她不愿意出这个力。
理由也很简单,老爸只有她一个女儿,虽然一年到头在外面,也没怎么照顾她,但是他的一切,都是为她准备的。甚至在自己资金链已经断裂的情况下,还费尽心思为她准备了艺术学校的学费。要不是最后被亲妈卷走,她的大学生活其实不用过得那么辛苦的。
可这个原主爹呢?十来个妻妾,二十多个女儿,还在为生儿子努力着,她干啥要帮他?既然只想要儿子,那就努力生儿子给他申冤好了,她作为女儿就不费那个劲了。
而且从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来看,自己在方家也就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可怜,勉强吃饱而已,有了事情可以随手放弃的。所以,申什么冤,而且他到底有没有冤都不知道呢,也许人家就是心甘情愿被当枪使的呢,她一个便宜女儿,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想到这里,她撇了撇嘴,说道:“你不是说了,他自己认的罪吗?所以,何冤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