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放下后轻松自在
书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作者:苨妮 本章字数:3487字 发布时间:2024-05-29

到达山路入口处,车夫停下马车,放好下车踩的凳子。苦荞先下去,伸出手去扶小姐。


一路上她沉默不语,苦荞也不敢多言语,而是默默观察,认真猜测。最终得出结论:小姐不高兴肯定是因为姑爷突然变好,流言带来的怨恨无从发泄,心里憋得难受,才会来神柳下。


千里寻从马车里走出,瞧见苦荞伸出的手,猜她因自己不高兴,才如此小心。为安慰苦荞,才将手搭上去,被扶着走下马车。


上山下山的人真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用问,肯定是去山上的尼姑庵烧香拜佛。


穿越前千里寻对迷信的行为相当不屑;穿越而来,她再也不敢随意批判在科学的时代嗤之以鼻的迷信行为。


人总是需要精神寄托,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讲,寄托美好的希望,没什么不对。就像她千里寻不求神拜佛,心情不好时,总会来看神柳一样。神柳已不知不觉中成为她精神的寄托。


带着苦荞缓步走向神柳,明显感觉到柳絮少了许多。算算时日,仪王与梦容已回到汴梁半月有余,她嫁到陈家也已半月有余。


不知他们现在正在成亲,还是已在回临安的途中,无论如何,希望梦容与仪王能幸福美满,希望她在幸福美满的日子里渐渐放下内心的恨。


放下内心的恨?想到这里,千里寻在心中自问:“为何我希望梦容放下对我的恨,却不愿放下对陈浩宇的仇恨?还想不断折磨他?甚至一路上想出许多折磨的方法。比如用绳子绑着他在井里吊个三天三夜;再比如到野外挖个大坑,把陈浩宇埋在里面,只露出脑袋,过路人想怎么欺负都行;还有更损的,扒光他的衣裳,只穿条内裤,给他身上和脸上涂得乌七八糟,点了他的穴位,逼着他每日像乞丐一样沿街乞讨。谁让他去年害得我那么惨!”


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已来到神柳下。有四对青年男女正在柳枝上系红绸。一段时日没来,神柳上绑的红绸多出一半儿。也许是因为春季人容易春心荡漾,才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寄托情思。


千里寻忽然羡慕起眼前的四对青年男女,他们互相爱着对方,一起将红绸绑好,无论以后如何,起码这一刻他们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希望。


什么时候也能有人与她牵手在神柳上绑下属于他们的红绸?她后悔当初与文渊热恋时只顾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忘记在尼姑庵请条红绸绑在神柳的枝条上。也许绑了,神柳护佑,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今日她也不必在继续仇恨还是放下仇恨之间矛盾。


四对青年男女渐渐离去,神柳下恢复宁静。千里寻向神柳靠近几步,感受到从神柳的树干和枝叶上散发出的微微凉气扑面而来,顿觉身心舒畅,刚才的怨恨之情减少许多。


只是减少而已,怨恨还在。身心慢慢适应凉气之后,怨恨依然活跃于内心,她不得不开口与神柳说话。


“神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原本嫁给讨厌之人已是不得已,现在知道他是散播谣言之人,即使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苦荞心想:“我猜得果然没错,小姐就是因为对姑爷有怨恨才来到神柳下。”


“可他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从之前的反抗变得逆来顺受,还……”千里寻不想说出陈浩宇表白之事,“我便下不去狠手折磨他,可我的仇恨还未报,就这么无疾而终,我心有不甘。”


一阵风吹来,斜阳下柳条随风摆动,红绸也自然摆动起来。有些红绸在风的吹拂下,不知不觉缠绕在一旁的柳枝上。


此情此景,千里寻想起朱淑真的一首诗,不觉吟出:


高缕千丝纤暖风,带烟笼雾市桥东。

绾成幽恨斜阳里,折断离情细雨中。

《柳》


“好诗!”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千里寻转过身,果然是尼姑庵的老尼,她并不知眼前的老尼正是净光法师。


千里寻上前拜道:“法师好,你我真是有缘,再次遇见。”


净光法师手握佛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刚才的诗不错,只是不大应景。这棵神柳处于城外的池塘边,施主为何会写‘带烟笼雾市桥东’?今日明明郎朗晴空,为何有‘折断离情细雨中’?这句显然是说与友人或恋人分别,可施主看上去并非在此与人离别。”


一连串问题,千里寻只需用一句回应:“随便吟出,法师不必过分追究。”


“随便吟出,我看不尽然。‘绾成幽恨斜阳里’,施主心中有恨,想要通过吟诗宣泄而已,殊不知宣泄并非治愈嗔恨之心的最佳途径。”


法师的话正好讲到千里寻的心上,她不由问道:“最佳途径是什么?还请法师不吝赐教。”


“谈不上赐教,佛菩萨普度众生,老尼我也只是想借助佛菩萨之言教化施主而已。对付嗔恨之心的法宝只有两个字,那便是忍辱。”


“难道是想让我忍?不,我无法忍受害我的人不受到一点儿惩罚,我只想报复,报复到他跪地求饶。”


“施主之所以不愿忍辱,是因为没有领悟嗔恨的无生性,所谓无生性,即嗔恨之心产生是有条件的,只要有条件,它便是假的,施主又何必被假的情绪所困扰?”


“假的?”千里寻难以理解,她的情绪明明就在心中,陈浩宇也明明散播过她的谣言,临安城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法师却说是假的,她根本理解不了,“法师的话太过深奥,我是俗人,只会被俗世的感情牵绊,又怎会认为是假的?”


“施主可报复过让你产生嗔恨之心的人?”


“当然报复过,只怨我太善良,采取的手段不够狠,对方竟然乐在其中,我更是心有不甘,想要采取更狠的方式,可又于心不忍。”


苦荞在一旁听了小姐所言,忧心不已,默默祈祷,希望眼前法师能帮到小姐。


只听净光法师说:“施主乃良善之辈,正因为施主善良,你我才有机缘在神柳下相见,你才能聆听到佛法要义。请问施主,既采取一些报复手段,不知可否开心?”


千里寻仔细研究自己的内心,回想把陈浩宇从青楼绑回陈府到现在,她没有一刻真正开心过。哪怕扇了陈浩宇两巴掌,让他给下人道歉,包括今日一早罚他倒臭烘烘的马桶,她都没有真正发自内心笑过。


“仔细想来,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施主采取不狠的手段结果并不开心,若采取更狠的手段,估计你更不会开心。所以因嗔恨之心报复对方并非明智之举。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忍辱之后彻底放下,只有放下才轻松自在。”


“放下?哪有法师说得那么容易?”


“为何不愿放下?”


“对方损我名誉,阻我姻缘,本来属于我的幸福付诸东流,难道这种人我就不该恨他报复他?”


“施主有没有想过,你所认为的幸福本就不属于你。”


千里寻心中一阵失落,是啊,也许她与文渊本就不该在一起,可她并不愿承认法师的观点:“若按照法师所言,被欺负的人忍辱又放下,岂不是更加纵容坏人逍遥法外?这个世界不就乱套?”


“请问令施主产生嗔恨之心的人可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千里寻被法师给问住,陈浩宇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要说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又不准确。千里寻想起他给青瓜道歉的情景,想起他扫院子时认真的样子,耳边也回荡起他顺从的话语……


“他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混蛋。”


“从施主的话语中听得出,你所嗔恨之人并非十恶不赦,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岂不是太便宜对方?”


“施主可真正关心自己?”


“当然。”


“既如此为何施主总是纠结于别人,搞得自己不开心?一个人若真正关心自己,哪有时间关心他人?人生短短几十年,又何必将光阴浪费在嗔恨他人的情绪中?这情绪还未伤及对方,却已自伤,实在得不偿失。”


净光法师说的这段话,千里寻总算听进去。


是啊,被惩罚的本是陈浩宇,他除了头一日反抗大骂外,现在正在墨香苑享受对他的惩罚,一点儿都不生气,还当着她的面傻乐。可她千里寻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要不怎么跑来神柳下?


看来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话很有道理。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轻松快乐,她决定放下仇恨,去年陈浩宇散播谣言之事一笔勾销。


刚刚产生一笔勾销的念头,顿觉身心轻松,更感受到放下的妙处:“感谢法师苦口婆心教诲,我愿意放下。”


“阿弥陀佛,施主愿意放下,也是功德一件,老尼祝施主生活幸福安康。”净光法师说完,转身而去。


千里寻对着法师的背影,恭敬说:“感谢法师!”


苦荞开心地问:“小姐,您刚才说放下的意思是不是不打算再跟姑爷计较?”


千里寻故意批评道:“你什么时候也被陈浩宇收买?竟然希望我不跟他计较?”


苦荞一脸急切地解释:“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被姑爷收买?我是见小姐知道姑爷是散播谣言之人后没高兴过,即使您惩罚姑爷,也并不开心,觉得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听完法师所言,才恍然大悟。”


千里寻终于露出几天以来难得的笑容:“看来你也有慧根,不愧是我的丫鬟,以后我不会再与陈浩宇计较,你们的日子也好恢复正常,省得一个个在我面前说陈浩宇的好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心思。”


苦荞夸道:“我家小姐最聪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千里寻一高兴,玩劲儿十足,神柳周围的景色不错,不如在这里走一走玩一玩。除了池塘里景色好以外,周围的野花不少。主仆二人一起采集野花,各编一个花环戴在头上。


时不时还有年轻的情侣前来系红绸,每一对儿,千里寻都要注目瞧去。苦荞以为小姐喜欢看热闹。只有千里寻自己明白,她是想瞧那些情侣是不是她想等的人。


千里寻认为自己一定是个矛盾体,想见到仪王和梦容,又怕见到他们。


玩够后,天色渐渐变黑,她在神柳下坐了一会儿,才带着苦荞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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