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斯大哥，雪零姐醒过来啦！”
嘉斯德斯正站在树梢高处向远方眺望，树下突然传来可妮丝的声音。
低头，便看见朝他喊了一声的可妮丝脚步根本没停，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水晶餐盒，快步朝营地里唯一还没有拆除的帐篷走去。
嘉斯德斯心里一块石头放下，脚下一动，几个纵跃间先一步落到了帐篷前面，掀开垂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张雕花大床摆在中间，白衣银发的雪零就坐在床上，一张绣纹精美的床被盖着她的半身。
因为即将拔营返程，帐篷里其它诸如屏风之类杂七杂八的物件已经打包好放到白牙巨象背上了，事实上如果雪零醒过来的时间再晚一点，嘉斯德斯都要忍不住让人将她连人带床一起放到白牙巨象背上了。
当然不是着急返程，而是这么久都不醒，只能说明雪零身上还存在着他，以及那几个只是稍微懂点医疗知识、更多只能算普通士兵的蹩脚医师根本没能看出来的暗伤。而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必须尽快让更专业的医师为雪零做更全面深入的检查。
而调查团里真正有本事的医师，还在森林外围的临时营地里照顾那位科穆教士，所以若是雪零过了中午都没醒，那他会立刻下令返程，而且是急行军！
还好，她醒了。
清冷的眸子淡漠又有些迷 离，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前方，完全没有转头看向他的意思，就像她已经完全沉浸进了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感知到他进门时的动静。
嘉斯德斯不禁心里一沉，心里本就有的一种不好的猜测更加确定了一分。
这时可妮丝也撞开布帘走了进来，一脸热情又开心的傻笑，咋呼呼地大步走到雪零身边，不等在床边坐好，手里的精致饭盒便递到了雪零面前。
“雪零姐，睡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吧，我特地让云姨做的荟鳕白粥，非常好吃也非常暖胃呢！”
饭盒打开，粘稠的白粥表面如雪一般，洁白无瑕，色泽鲜亮，冒着淡淡的热气，旁边还有三个设计精巧的隔槽，里面放着金黄酱汁浇就的小肉块，以及另外两种一荤一素像是干腌的小菜，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化开，撩拨着人的食欲。
不过雪零却依旧是一副冷淡迷 离的样子，很缓慢地转头看了可妮丝一眼，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雪零姐？”可妮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心。
雪零轻轻接过了可妮丝手里精美的水晶饭盒，平放在身前，不过没有立即动它，只是愣愣地看着。
“雪零姐？”可妮丝又呼唤了一声，表情明显有些忐忑了。
不过这次雪零轻轻回头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哦，我没事，只是可能睡得太久，脑袋还有些犯晕。”
听到这话可妮丝脸上的担忧瞬间消融，很快就重新乐呵呵了起来，“原来雪零姐也是这样的呀，嘿嘿，我也是呢，有的时候早上刚起来，会坐在床上迷糊好一阵呢！”
嘉斯德斯这时也在脸上挂起了笑容，两步靠近了过来，朝着可妮丝道：“好了，别咋咋呼呼的，刚恢复的病人也是需要静养的，哦，对了，萝密利那丫头呢？去看看她在哪里，最近她的状态让人挺不放心的。”
“哦……”
可妮丝被轻易地支开，空荡荡的帐篷里只剩下了雪零和嘉斯德斯两人。而在可妮丝离开后，嘉斯德斯和雪零，两人脸上的笑容都自然而然地，平静地消失。
嘉斯德斯看着雪零，而雪零则重新楞楞地看着身前的饭菜，目光迷离又飘忽。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嘉斯德斯才终于确定了什么，轻轻开口，让声音尽可能温和，“雪零，你在那之后，是不是又一次发动了那个禁忌的天赋……魂之殇？”
雪零微微转动脖子看向嘉斯德斯，目光依旧平淡迷离，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何止是魂之殇，六种天赋一个没少，全都使用过了，而且还是同时使用。尤其是“魂之殇”和“空之殇”，用的还是正常来说极端错误的使用方法——把目标定为自己。
嘉斯德斯的脸色变得沉郁，终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来是有很多事想向雪零询问的，但现在，他能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
“好好休息……”
然后便不再打扰，转身缓缓离开。
他仍然记得三年前的雪零那副痛苦空洞的模样，“魂之殇”这个足以瞬间秒杀天灾级魔兽的至强天赋，其副作用也是最极端最可怕的。虽然在打石山巨人的时候，雪零用心之殇来抵消魂之殇的副作用的行为看起来居然确实有作用，她那种空洞迷离，脱离了现实般的状态意外的没有三年前那么严重，也没有像三年前那样失语、逻辑混乱、忘记常识，但她距离上次发动“魂之殇”才多久？现在居然又发动了一次！她现在所承受的魂之殇的副作用可想而知有多么严重！
其实早该想到的，那头操纵黑色物质发动攻击的未知魔兽极其狡猾强大，按照默灵的说法——虽然默灵极有可能精神受到了攻击波及而出现了记忆的扭曲和混乱，但他在有一些方面的陈述仍然是具有一定参考价值的——比如，那种黑色的诡异物质曾经包裹住了雪零，这很可能说明雪零在战斗刚开始确实被偷袭到了，一度落入了下风，甚至可能是更严重的绝境……所以，她又是如何在这样的绝对下风中，在同时还分心保护住了默灵的情况下，绝境翻盘的呢？
只有魂之殇！
只有这个连天灾级魔兽都能瞬间秒杀的至强天赋才能做到！
他早该想到的……
步履沉重地走出帐篷，嘉斯德斯心情有些复杂。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女人朝他迎面走来。
是古鳞……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叠纸质文件，并在走到嘉斯德斯身前停下时很自然地将文件递出。
“团长大人，这是对默灵的问谈记录，请过目。”
嘉斯德斯重新调整好心态，顺手接过文件，道：“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暂时没有，他的回答和我们事前预料的并没有太大出入，一定要说的话，他受到的精神影响要比之前我们预料的更加严重些，被扭曲的记忆比预想中的更多，并且表现出了嗜睡、渴望认同，以及较为强烈的头部难受症状。”
“不过另一方面，因为他被扭曲的是在迷雾里所感知到的现实，而不是过往的记忆，所以他和那位半身人强者的关系已经可以确定了，他确实在天澜还未蜕变成人形、实力还非常弱小的时候，给予过它一定程度的救助，并且天澜那边也因此将他视为最重要的人，初步观察判断，在天澜心里，他的地位等同于至亲。”
说着，古鳞不禁突然想起今天清晨时，她打算借着提醒默灵用早餐的事情，顺便便开始对他的询问调查。只是她在靠近那个小小的单人帐篷的时候，便被那个穿着华丽公主裙，头戴儿童饰品王冠的小家伙给拦住了。明明是一副可爱小公主的模样，张口的第一句话却问的是一个十分荒缪的问题……
不过她没有当真，毕竟童言无忌。反而直接了当地阐明来意，表示希望将默灵叫醒。
但被拒绝了。
天澜那时非常认真非常坚定，本来笑呵呵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沉静冷淡，他说，不能打扰“恩公哥哥”的休息……
想着这件事，古鳞在语气短暂停顿后，便自然地在后面又加了一句：“或许，还要超过至亲。”
嘉斯德斯接过了古鳞递来的文件，却没有看，只是在思索间沉声说道：“知道了。”
汇报工作到此算是结束，但古鳞却没有立刻移开身位，而是时机非常恰当地望了一眼嘉斯德斯身后的大帐篷，于无声中表达了自己的另一个疑问。
迷雾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纯白雪姬的讲述比任何人的都要重要。甚至可以说，只有她的叙述才具有足够份量的参考价值。
嘉斯德斯自然看懂了古鳞的意思，沉郁的脸色更多了几分严肃，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严。
“最近这段时间，不要打扰她！”
古鳞微微一愣，向嘉斯德斯投以疑惑的目光。
“她又使用了一次……魂之殇！”
这下古鳞的目光也正色起来，深深地看了嘉斯德斯身后的帐篷一眼，默默地点头示意，告退离开。
……
帐篷里，雪零仍然楞楞地看着身前精致的餐食，身体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雪水般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仿佛永远也化不开的怅惘和迷离。
她大致知道嘉斯德斯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静默良久后，她才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就这么有些傻傻地举在眼前，看着，端详着，像是眼睛里倒映出了什么陌生的东西。
良久，安静的空气里才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呢喃：“原来……这才是空之殇真正的副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