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宇先背《论语·学而》,本以为他只是背背前十篇而已,没想到把整个学而篇全部背下来。
学而篇内容并不多,可对于不熟悉《论语》的千里寻来讲,仍需翻开书对照陈浩宇背诵的内容。对方不打磕绊,流利背出,一个字不差,令千里寻佩服。
等陈浩宇背完,骄傲地看着她:“怎么样?我厉害吧,超额完成任务。”
千里寻放下手中的《论语》:“有什么好骄傲的?说不定你小时候上私塾,早都背得滚瓜烂熟。”
“本公子小时候是上过私塾,可那时心思根本没用在书上,《论语》的书名我是知道,里面的内容一点儿没记在心里,不信你可以问东哥,他什么都清楚。”
陈浩宇说完,准备找椅子坐下。今日表现这么好,坐下说话应该没什么关系。屁股刚要挨到椅子,被朱淑真的声音给阻止。
“书还没背完不准坐!老老实实站着!”
陈浩宇继续站好着:“能不能对自己的夫君别这么凶?温柔些会更好。”
千里寻起身,走到陈浩宇跟前,绕着他走了两圈,仔细研究,心想:“这家伙还是有优点,如果能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人。”
朱淑真离得近,她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陈浩宇甚是陶醉。头一次被她用研究的目光注视,既意外,又欣喜,难道她已喜欢上自己?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不错?你嫁给我算是捡到宝了。”
这家伙毫无道理的自信也不知道是遗传谁?陈家的长辈也没有这样儿的。
“少废话!赶紧背诗!”
提到诗,陈浩宇先解释一番:“本公子向来不喜欢诗词,只完成要求的数量。”
千里寻并未理会,站在一旁听他背诵。
陈浩宇依然流利地背出《山居秋暝》《渭川田家》等十首诗。
千里寻认为除了对方记忆力尚可外,肯定是背的书太过简单,不如给他增加难度。
等陈浩宇背完后,她很不屑地说:“看来我列出的书太简单,不如你以后就背《四库全书》。”
陈浩宇纳闷道:“《四库全书》?从没听说过?”
这一问,千里寻立刻醒悟过来,她从未来穿越而来,有时会把历史搞混,只想一门心思找本难背的书,脑子里蹦出《四库全书》四个字,便脱口而出,要知道那可是清代的书。
不小心说错,坚决不能承认:“你整日吊儿郎当不干正事又能知道几本书?没听过很正常。算了,老娘也不为难你,那就背《史记》。”
《史记》应该是不错的选择,汉代就有,宋朝人肯定知道。重要的是里面的文章很长,够陈浩宇背的,不难死他才怪。
果不其然,陈浩宇面露难色:“你已吩咐人给我书桌上放了一摞书,够背的,为何重新选书?再说《史记》篇幅太长,这不是为难我吗?”
陈浩宇越为难,千里寻越高兴:“既然老娘有管教你的权利,背什么书,我说了算,临时改变主意难道不可以?”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浩宇临时提条件,千里寻气不打一处来,怒目圆睁,盯着陈浩宇:“你有什么资格提条件?去年散播谣言,害得我被全城人臭骂,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娘找谁提条件?现在让你背几本书,你就有意见,告诉你,不管提什么条件,老娘都不会答应!”
想起散播流言一事,陈浩宇也渐渐生起悔恨之意:“好吧好吧,我不提任何条件,你想怎么折磨我都可以,我忍着,只要能让你消气,就是不知道你这气什么时候能消?”
千里寻继续怒目圆睁:“告诉你!我的气一辈子都不会消!”
陈浩宇竟然露出笑容:“这么久啊?岂不是你要跟我一辈子?嘿嘿,我觉得自己比乔文仙和仪王幸福许多,嘿嘿……”
千里寻的怒气就像一粒小石子被扔进湖水中,既没有改变湖面,一腔怒气还深陷在湖水里找不到出路。她不再盯着陈浩宇,担心自己盯的时间过长,会放弃报复的想法。
她转过身,背对着陈浩宇:“少来这一套,别以为我识不破你的真实面目?你只不过是想换一种方式对付我,老娘偏不会让你如意。”
“随你怎么理解,我该去打扫院子,否则怎么给下人们赚银子花?再说,我现在更不愿惹你不高兴,嘿嘿……”
陈浩宇笑着刚要出素心草堂,见红豆和阿美端着饭食进来,才知已是午饭时间,要求道:“朱淑真,看在我今日表现好的份上,能不能让我留下来跟你一起用饭?”
千里寻迅速转过身:“想得美!老娘哪怕跟街上的乞丐一起用饭,也不会跟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陈浩宇并未被伤到,继续笑着说:“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你打算跟我一辈子,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会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千里寻本想继续怼回去,怎奈对方已出去。
红豆与阿美将饭食在桌上放好,互相对视后,红豆先说话:“小姐,饭食已摆好,请您慢用,您边用饭我边说说姑爷今日的表现。”
千里寻并未当回事,坐到饭桌前准备用饭。
红豆继续说:“今日姑爷与下人讲话又知分寸又懂礼,他背书时也认真,没有打瞌睡。”
阿美接着说:“我今日也没见姑爷踢青瓜,他好像真的变好。”
千里寻还未体会出两个丫鬟话中的滋味,叮嘱道:“刚分到他挣的几个钱,你们两个就被收买?千万不要被表象迷惑,他今日表现好,不等于以后日日表现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且耐心等待。下去吧,这里有苦荞伺候。”
两个丫鬟不再说什么,给苦荞使使眼色,退了出去。
苦荞将筷子给小姐放好,又给碗里盛好汤。一边观察小姐用饭,一边思考怎么夸姑爷不显得有意为之。
终于想到一个话题,小心说:“小姐,这两日我都没见着韦嬷嬷。”
千里寻一边夹菜一边说:“她忙的都是外面的事,早出晚归的,别说你没见到,我也没见到。”
苦荞假装叹道:“唉,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小姐的身边若有一个男主人,也不必韦嬷嬷一介女流之辈总是往外面跑。”
千里寻放下筷子:“苦荞,亏你跟我这么久,什么时候思想如此狭隘?女流之辈怎么了?照样撑起半边天,不比男子差。韦嬷嬷的智慧有几人能比?你家小姐我也是江南女词人。再瞧瞧陈浩宇,长了一副男儿的模样,草包一个,不是欺负姑娘家,就是往赌坊青楼跑,身边净跟些什么样的人?世上若都是他这样的男子,还不如多些女流之辈。”
小姐的话语中流露出对姑爷的不满,好在主动提到姑爷,倒让苦荞接下来说的话顺理成章。
“其实姑爷也没那么差,他今日的表现挺好,还说以后不再去青楼,甚至打算参与陈家生意。我觉得肯定是小姐管教得好,姑爷才有这么大的变化。”
千里寻拿起勺子刚喝两口汤,听了苦荞所说,放下勺子:“你用脑子好好想想,陈浩宇从小到大就是那副德行,我才管教两日,他就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说出去谁信?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是他的阴谋。”
苦荞想想似乎也对,又想起青瓜说的话,认为姑爷是喜欢上自家小姐才会发生变化。
“我听青瓜说了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千里寻边吃边说:“既然都提起,又何必问当讲不当讲?”
苦荞大胆说:“我去西院时,遇见青瓜,他告诉我姑爷昨日梦中说喜欢小姐您……”
千里寻刚舀起一勺汤,不得不放下:“青瓜的话你也信?”
苦荞继续大胆说:“青瓜还说,姑爷之所以变化这么大,是因为喜欢上小姐……”
千里寻没有说话,继续喝汤,动作比之前慢了许多。
苦荞不再言语,该说的已说完,一切留给小姐自己体会。
千里寻用完饭后,一句话未说,进了里屋。
苦荞将碗筷收拾好,拿到西院,在西院跟下人们用过饭后,又回素心草堂。
走到前院时,姑爷已开始扫地。青瓜想要帮忙,姑爷不允许,他只好站在一边看。
阿升和三宝则在一旁监督。
苦荞进屋后,见书桌旁没人,往里屋拐去,才看到小姐和衣躺在床上。
“小姐,我给您宽了衣裳再午休。”
千里寻坐起来:“我躺了一会儿,根本睡不着,你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里?”
“去看看神柳。”
小姐心中有事才会想起神柳,苦荞无须多问,只管陪着便是。
当苦荞跟着小姐走出素心草堂,陈浩宇依旧在清扫院落,手中的扫帚一起一落,发出“沙沙”的声音。
千里寻一边走一边观察,他那样子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假装,难道陈浩宇真的因为喜欢上她而改变?如果是这样,她心中的仇恨又能找谁发泄?
正想着,阿升和三宝来到她面前行礼。
三宝说:“小姐,姑爷今日干得挺卖力,您瞧,凡是他扫过的地方都很干净。”
阿升接着说:“小姐,我发现姑爷长得挺不错,个头又高,身材也不错,脸长得也好。”
千里寻这才听出,下人们是有意在她面前夸陈浩宇,她装作生气的样子:“你们是我的人还是陈浩宇的人?”
两人齐声说:“当然是小姐的人。”
千里寻批评道:“既如此,为何要替他说话?”
两人不敢再言语,目送小姐走出墨香苑。
阿升叹口气:“唉,急不得,得慢慢来。”
三宝点头认可。
两个下人的表现,陈浩宇看在眼中,听进耳朵里,对两个下人笑道:“谢了,以后要多在少夫人面前说本公子的好话,本公子亏待不了你们。”
阿升说:“光靠我们作用不大,姑爷自己要好好表现。”
陈浩宇低下头继续扫地:“努力表现。”
千里寻往陈府大门口走的过程中,碰见丑丫。
丑丫去陈府的后厨报完墨香苑吃食上需要的采买之物外,在陈府逛了一会儿,才往回走,不巧半道上碰见自家小姐,主动上前拜见:“小姐这是要出去?”
“出去走走。”千里寻并未多停留,绕过丑丫准备离开。
丑丫想到夸姑爷之事,快步挡在小姐面前:“小姐,有件事,我必须跟您说说。”
千里寻不得不站住:“什么事?”
“我发现姑爷变了,变得比以前好许多。”
又是夸陈浩宇!难道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被陈浩宇收买不成?千里寻没有说一句话,绕过丑丫继续往大门外走。
丑丫搞不明白,对着小姐的背影继续大声说:“小姐!我没骗您!我说的是真的!”
苦荞边走边扭头向丑丫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赶紧回去。
丑丫只好放弃,小跑着往墨香苑而去,她要赶着回去找青瓜。
车夫赶着马车行走在去神柳的道路上,千里寻与苦荞坐在马车里,主仆两人一路沉默。
自从嫁到陈家,她似乎好久没出来过,这一出来,外面的空气和街市的嘈杂声仿佛变得陌生许多。
知道陈浩宇是散播谣言之人后,她想过很多折磨和报复的方法,最终选择了并不残忍,有些管教意味的方式。本想着对方越是反抗,越不开心,她越快乐。可事实正好相反,她并不快乐。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陈浩宇变得逆来顺受,竟然说喜欢她,还时不时露出以前在他脸上从来没见过的笑容,千里寻更加不开心。
她想要将去年因谣言忍受的痛苦在陈浩宇身上好好报复一下,老天竟然都不给她提供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