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鳞的话说完，帐中进入了短暂的安静。
嘉斯德斯仍然手撑着膝盖巍然坐在矮桌前，作思索状，只是眉头不自觉皱起。
之前扬言要砍了默灵的男人见嘉斯德斯久不说话，一时怒气又上来了。
“团长大人，还有什么好思考的，根本没有第二种可能！”
“那个叫默灵的家伙满脑子痴心妄想，一滩狗屎还想涂到月亮上！雪姬大人为了救他，和强大又诡异的魔兽战斗到脱力昏迷，他那一脑袋的狗屎，却趁机做了那样的事情！”
“那一路回来，雪姬大人得流多少血啊！差点害死了她！”
“哦对了……雪姬大人那么强，一般的魔兽，哪怕是天灾级魔兽，也别想把她逼到那样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她之所以会那么狼狈，灵气耗尽脱力昏厥，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在战斗中还要分心保护那个家伙！”
“是了，就是这样！妈的真是气死我了！”
“团长大人您点个头，我这就过去问他的罪！”
男人双目瞪圆，气势汹汹，嘉斯德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过多理会，只是略一沉吟，道：“说起那种黑色的未知诡异物，似乎和萝密利遇到的是同一种东西。”
“哦对了，萝密利遭遇那种黑色的未知物质袭击的时候，也是和默灵待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默灵就已经遭受过了一次精神层面的冲击。”
“按照萝密利的描述来进行推断，那头能够使用那种黑色的诡异物质进行攻击的未知魔兽，实力非常强大，以萝密利高级第七阶段的实力，在它的袭击下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仅一个照面就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昏迷了过去，她甚至都和默灵一样，连那头未知魔兽的本体都没能看到，只看到了它发动的用来攻击的黑色物质。”
“不过幸好，在小家伙被一击就打晕的时候，在那头未知魔兽爬出来吃掉她之前，她恰好遇到了边界迷雾的空间挪移，而且还被直接传送到了我的面前来！”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另外，基本可以判断萝密利遇到的未知魔兽和雪零遇到的是同一头，以它把雪零都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来看，大概率是天灾级。”
“而且从萝密利那边作分析，那头未知魔兽通过黑色物质发动的攻击，确实是偏向精神层面的——萝密利虽然被一击就打晕，但并没有受到外伤。”
“而且……”
说到这里，嘉斯德斯突然有些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才再次开口，表情不自觉变得悲悯，声音也变得低沉温柔。
“而且她大概也受到了那种精神扰乱的影响，她醒后，我在问她她身上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说，她看到了神明……”
“她说，她本来会被那种黑色直接杀死的，是圣光从天而降，是神明拥她入怀。”
“是神明救了她。”
“她对此深信不疑。”
“我本来还以为这只是她昏迷久了突然清醒一时没搞清现实和梦境，现在看来……”
“唉……”嘉斯德斯不自觉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既然默灵会因为那种精神扰乱，导致意识将感知到的现实朝着内心的一种渴望作扭曲，那么萝密利也许也没有逃过同样的遭遇。”
“她的心里，只有她的神明。”
“至少在曾经最痛苦最迷茫的时候，是对于神明的信仰，才让她的精神不至于彻底崩溃。”
“她的渴望，也被扭曲成了真实的记忆……可妮丝也说过，她在刚醒过来的时候，行为就表现出了怪异，什么也不管，直接跪在了地上向神明做虔诚的祈祷，拉都拉不起来……”
嘉斯德斯的声音慢慢平静，空气中悄然浮现一种沉闷的气息。
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似乎是不想由自己来打破大帐中的这种气氛。就连之前怒气冲冲的的男人，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也没有开出口。
不过片刻后嘉斯德斯便轻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罢了，言归正传。”
“关于默灵，虽然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但还有很多细节上的问题我们并没有了解透彻。刚才因为紧张雪零的状况，想要更准确地对她进行检查和治疗，所以只针对雪零为什么会昏迷，遭遇的是怎样的袭击这方面对默灵进行了询问了解，而关于其他的问题尚还不清楚。”
“比如他在第一次和萝密利一起遭遇那头未知魔兽的袭击时，他自己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再比如他又是怎么从迷雾里拐出来一个这么强大的原生半身人的，等等问题都还没来得及去问。”
“所以……嗯……今天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就明天吧，明天给他安排一场正式点的询问调查，让他仔细把自己在边界迷雾中的经历说一说，记录下来拿给我看。”
“是……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古鳞轻声回应，明亮的眸子里稳定着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
“毕竟涉及到了纯白雪姬还有天灾级魔兽，哪怕他的精神很可能两次受到了扰乱，所说的话未必具有太大的参考价值，但仍然值得认真对待。”
说着，她又将目光移向了嘉斯德斯的眼睛，迟疑了一瞬间，但还是开口道：“刚才您提到萝密利小姐，倒是让属下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来这里议事前，斥候古寞曾和我说起一件事情，他之前在外围警戒的时候，看见同样做着斥候的任务在外围警戒的萝密利小姐，毫无征兆地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向前方做出了虔诚祈祷的姿态。他顺着她跪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一只七彩的凤鸟从迷雾中飞来，巨大的体型一看就知道是强大的魔兽，于是喊出了那句‘敌袭’……当然我并不是想说萝密利小姐的异常和半身人天澜或者纯白雪姬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而是想稍微提醒一下您，萝密利小姐的精神状况也许比您想象中的更严重一些。”
嘉斯德斯的脸色一下子有些难看，沉声道：“知道了。”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都下去吧！”
古鳞轻轻点了一下头，干净利落地向外走去，其他人也轻步跟上，只有之前那个愤怒的男人没有动，他有种自己的话被轻视，自己整个人也被忽视了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更加愤怒，一时间脸色都有点扭曲。
尤其是有两位同僚转身离开时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嘲笑他，看他的好戏……哦不，他们就是在嘲笑他！
愤怒一下子淹没了他的理智，无数阴暗的想法像野草一般疯狂滋长，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深邃如深渊般，又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
嘉斯德斯在看着他！
如一盆冰水从头泼下，一瞬间愤怒的火焰砰然熄灭，突如其来的寒意仿佛瞬间顺着血液冻进了他的心脏里，摧枯拉朽地将所有负面的想法湮灭驱离。
一瞬间他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呼吸！
“事情到现在为止其实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而且，就算我们现在所做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怎么处置默灵，也该由雪零这个当事人自己来决定，所以……”
嘉斯德斯面色沉凝，不怒自威，在语气稍微停顿的这一片刻最后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才接着未说完的话语。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