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在一旁冷冷地轻哼了一声。桑父虽善言,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夏禹的坐驾已到近前,翌汾趋前迎候。车驾刚一停稳,只见黑伯立起身来,手中的鞭子凌空一甩,竟如响雷滚过,余音绵绵不绝。翌汾浑身一激凌,不由得望了一眼黑伯。心中却疑惑不解,惊人不惊马,相传这下马威乃天帝驭手驱赶虎豹之神技,何以……,抬眼见夏禹已站在身前,忙俯首道:“是臣失态,君上驾临阳城,臣及百姓都欣喜万分,犹如久旱逢春雨,…………”这话一出口,翌汾便觉察到似有不妥,一时间茫然若失。夏禹看似浑然不觉,一边向众人还礼,一边淡淡的道:“祭司大人一向安好?”翌汾道:“臣谢君上挂念。”夏禹底声道:“今日累了,让各位大人都回去吧。”翌汾回道:“大殿前日就生了碳火,君上请。”说摆回身向众人摆了摆手,紧跟夏禹进了院内。
身着赤衣的大殿护卫已在殿前和两厢持长戟挺身而立,见夏禹走进院内都以长戟顿地以示敬意。翌汾的几名弟子和尚均留下的十名侍卫也躬身行礼。夏禹沉下脸来,转头看着翌汾道:“都是何人,也是护卫大殿的吗?”翌汾道:“青衣者是臣的弟子,这些侍卫是公子走时留下护卫臣的,因臣家中无多余房舍,故让他们暂在此安身……”翌汾话还没说完,眼见熊羲和十多位虎侍卫手按剑柄涌上前来,急急道:“君上,是臣糊涂。”夏禹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大声道:“祭司大人,你不糊涂,你没有赶他们走,是怕尚均多疑,……”翌汾漠然无语。夏禹盯着手足无措的尚均侍卫道:“这里不需要你们,大祭司也不需要,去告诉尚均,要么举旗叛我,要么来阳城见我,现在就去,我只在大殿等他三日。”尚均侍卫面面相觑,翌汾低声道:“还不奉命?”众侍卫这才躬身行礼,急急而出。夏禹又看了几眼翌汾的几名弟子,语气平淡地道:“听人说祭司大人的弟子都出身贵胄,却也谦和知礼,西伯大人常常提起,称赞不已。”
翌汾哦了一声,他看了一眼熊羲,又四下张望了几眼,“君上,伯益大人没有同来吗?……”
夏禹低声道:“随我来的只有皋陶大人,典正大人和司徒大人,只有司徒大人……”
“我和桑子说过话了……”翌汾又看了一眼站在夏禹身边,手按剑柄紧绷着脸的熊羲。
夏禹恍然,略带歉意地道:“熊羲不识大人,他是虎侍卫的侍卫长……”又看着熊羲,“这是大殿,在大殿你与虎侍卫和大殿赤衣护卫一样受祭司大人节制,还不见过大祭司。”熊羲依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上前行过礼,又站在夏禹身边。
见熊羲行过礼,同来的赤衣护卫纷纷上前向翌汾行礼致意,典正走到近旁向夏禹点了下头,等赤衣护卫礼毕这才上前见过翌汾,“西伯大人问祭司大人好。”
“多谢西伯大人挂念……”翌汾道“大人能来太好了,文库已经很久没有人检视了。”
典正低声道:“君上只在大殿停留几日,不召见任何官员和诸侯。司徒大人总揽所有事务。他有话和祭司大人说”
翌汾略感惊讶,但面色如常。他看了一眼夏禹,心知夏禹不会徒一见面就能消除多年来结下的怨恨……,他无奈的转身朝站在厢房旁的桑父走去……
夏禹盯着翌汾的背影淡淡地对熊羲道:“皋陶大人向来疑心祭司大人,少有善言。你要记住,皋陶大人不惧鬼神,所言无忌。大祭司有封驳之权,代天所示皆为神谕,日后不可在对大祭司如此无礼,……”熊羲不等夏禹说完,急忙嗯了一声,对近前的典正笑道,“先生最熟悉这里,祭司大人正和司徒大人说话,先生,……”在洛水大营,能让熊羲毕恭毕敬的除了夏禹就是典正了。熊羲猎户出身,独子熊方能在典正开办的塾堂识字习文,熊羲眼泪都不知淌过多少回,他从不喊典正“大人”,只尊称“先生”。
典正明白熊羲的意思,微微笑着对夏禹摆了下手,熊羲侧身跟在后面。大殿的周边生着四盆碳火,中间的两排柱子上燃着照亮的火把,面朝宝榻的两边已经摆好了几案,候在大殿的众位女官和侍从见状急忙屈膝行礼,夏禹见几名女官都是去过会稽行在的,遂微笑着点头致意。熊羲看着青铜礼器环伺、金碧辉煌的宝榻呆傻了好一阵才回过神,他指着宝榻有点激动,“君上……”
夏禹看了一眼典正。
典正道:“祭司大人三天前就向羊首山派出了信使,这是越鸿子私下告诉我的……”
熊羲不解,“先生,什么意思?”
典正笑了,“大祭司依旧坚持己见,礼制不可违。君上不去祭拜神庙就不能……”典正看了一眼宝榻。只有在熊羲面前典正才会说的如此随意。
熊羲琢磨了一会才想明白,立马瞪圆了眼睛,还没等他开口,夏禹平静的道:“大祭司是对的。”夏禹在羽山诛杀了谋害帝舜的大夏后,在西伯等人的鼓动下,没有回到阳城大殿,而是在会稽山轩辕殿举行了加冕大礼。由于诸侯无人发起异议,翌汾没有动用封驳权,但以有违礼制拒绝前往会稽主持加冕大礼,至此君臣失和。
翌汾将夏禹让至上首的几案前,又招呼其他人依次坐下,他站在右边自己的几案前,躬身向夏禹行礼,“臣恭迎君上莅临大殿……”
夏禹额首回礼,“祭司大人客气了。祭司大人请坐。”说着朝桑父点了下头。
桑父起身向翌汾微微躬身,“君上此次西行,没有惊动地方和诸侯。下官奉命总揽行军事务,此次随扈君上西行的,有大殿礼仪护卫一队,持剑护卫两队共计三十六人,还有熊羲侍卫长和十二名虎侍卫,在有六十名桃园士卒和二百多匹驮马,大君辕车一辆。下官奉命知会祭司大人。”
翌汾点了下头,“司徒大人请坐……”然后面向夏禹,“听司徒大人说,孟津渡口的浮桥被流凌所毁……”
夏禹面色凝重,“是我虑事不周,听说平渡有船渡河……”
翌汾道:“只是一只小船,送匹马都很困难,像司徒大人和龙武士的高头大马怕是很难……”
夏禹道:“祭司大人可有办法?”
翌汾沉默不语,突然双目低垂,双手搭膝……
夏禹和众人见状也都静默不言……
一刻后,翌汾睁开双眼,面向夏禹,“大寒降至,君上后日就须动身前往平渡,错过时令臣也没有办法了。”
夏禹道:“就依祭司大人……”
平渡
河水沿着狭窄的山谷奔流,山谷突然变宽,出现一个巨大的平台,河水在这形成一汪深潭,缓缓的流动着,在跌落下方的深谷……。
深潭两边的山谷筑有宽大的甬道直通水边,一条只能搭乘四五人的小木船,两边船头都箍有厚实的铜条,系有粗壮的麻绳绑在两头的铜柱上……。
夏禹、翌汾一众君臣站在水边,两边山壁和水边都挂满了冰凌和薄冰。一位穿着脏兮兮羊皮大袄的老者站在夏禹身边,他道:“我年青时就是平渡庄的族长,帝尧和帝舜都来过平渡好多次,他们过河去打猎,庄中还设有大君行在。”
翌汾道:“也就是个羊皮大帐……”
老族长道:“加了炭火,就叫暖帐。接到祭司大人的口信,已将暖帐安置在庄头……”
夏禹道:“多谢老族长,看着情形,小船不是划过去的,是人拽过去的……”
老族长笑了,“看着水流很缓,不用绳子拴着,会漂下深谷的……”
翌汾沉思了片刻,“我要去沐浴焚香,君上明日天将亮时在来。”
夏禹道:“有劳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