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望不到尽头的长长黑洞中,被抛向长长的黑洞那望不见的尽头。
周身全是炫彩光束在舞动,丝带一般的光束。光束在变细,直至变成一根根黄色的长针。在身旁,以它的速度穿过。我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是在作向某个地方的运动,人在悬浮,置身于虚空悬浮着,除此,再无任何感知。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没有概念。前方出现的小白点,亦或是小孔洞,它在逐渐增大,直至爆开一团白光,白光覆盖所有。眼前,影像,默片一般播放的影像,似曾相识的景,似曾相识的人,来往穿梭,走马灯似的一段接着一段在上演……
直到周身亮了起来,而我浮在高空的云端上,即便这样,也比刚刚发生的一幕多少现实了一些。
我悬浮于高空,身下万丈,是镜面般的浅蓝色的海,海的边际是一条锋利的金边弧线,连着幕布一般的深蓝天空,上方布满点点白色星光,浩瀚空灵。大朵白云不紧不慢地拂过,下方海面金光淋漓之上,布满一个个金色铃铛,它们玲玲作响。人还在继续往前飘去。
我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飘向哪里?在那里着落?不过至少,现在已经有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了。
过了些时候,一道高耸入云的岩灰色山脉横亘眼前,山顶白雪皑皑,最高山尖已经伸到我的脚下。
山的那头是什么?
翻过好几座山,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绿色谷地,绿地一直延伸到四周的山脚,一条小溪从一座最高的雪山顶上发源而来,流过山下一大两小的三座木屋,木屋门前左边是几块农田,满地瓜果蔬菜。这里竟是一处世外桃园。
想必将要在这里落地,我心想。果不其然。
落地之后,我沿着田边的鹅卵石小路信步而行,远方深林里空灵的鸟唱,脚边一路野花,藏在花间的忙碌虫鸣,一派田园风光。
远处草地上,五条大小不一的农家狗停下追逐嬉戏,它们不知在何时发现了我这个外来人的到来,此时正在伸着长长的五条脖子,瞪了十只好奇的眼睛打量我这个不速之客。在我继续往前迈步的时候,群狗即刻吠喊着,齐刷刷地奔将过来。我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何举动才是最正确的,只得动也不敢动,任命着原地站立了。狗儿又叫喊了几声,继续冲刺,快到跟前,却又扭曲着身子突然停下,等到完全停得稳了下来,它们虚叫了几声,竟又摇头摆尾、哈拉着长舌四散跑开去了。
滑稽可爱的狗,我笑了叫苦。看向木屋,这里会是什么样的人家?
继续向前,走上了石拱小桥,拐过桥头的巨大榕树,上了斜波,一围篱笆拦在了前方。再往前,就是小木屋了。从似隔非隔的篱笆门扉进入,便到了木屋门下。大小三间,小的两个耳房大概作为柴房杂房所用,主屋则是住人。这个时候,主人可能并不在家。
房门半掩开着,我敲了几次门,对里边问了几声。等了一会没有回答,遂自作主张进了房去。里头大约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分开隔了作为睡觉的两小方格,剩下的空间则是厨房和厅堂兼用,一角起了灶台,锅碗瓢盆、座椅柜台。屋子朴素得有些原始。另外的厅堂一角,多少有些突兀地立着一架书架,架上塞满了都是大部头的书。
我好奇览了一遍架上的那些书名,取了一本封面古旧的随便什么书,就在书架前的靠背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才没过去多久,我感到身子愈发燥热难安,喉咙干渴。看着卧紧闭的卧室门,我开始胡乱猜想,在这遥远无际海上的高山,竟有这样的去处,谷中竟有一户这样的人家?房子主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木屋里的古今典籍或许给出了主人身份的一些答案,这里并不是普通的农家。
为了解渴,我去找来木桶木瓢,来到房前屋檐下的一口大水缸前,先是瓢了一大瓢缸里的水,对着嘴巴大口喝下,直至喝完了一整瓢的水,再往木桶里装满了水,脱去衣裤,开始一瓢一瓢地淋着上身。清冽的山泉,洗涤燥热的肉身,好不清醒痛快。我穿回裤子,去了溪边洗了上衣,返回屋前晾起。
山谷的风徐徐追到了屋前,我挂在屋檐下的上衣跟着也在徐徐飘动。我光着上身,侧躺在屋前的躺椅上,看着刚才翻开那本关于解梦的书,看着看着,很快就睡了过去。看着解梦的书,我睡着进入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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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大楼的最顶层,一面朝向大海,四周是全落地玻的璃窗。一套大得第一眼无法看出其原型的办公桌椅横立在窗前,桌上空空如也,楼层空空荡荡再没什么。那张大椅上蜷缩坐着一个人,男性,由于桌椅过于巨大的原因,男子看起来显得小小的一个,像只离群出走的猴子。他拿出手机,在左右看了一遍楼层四周,然后出神地看落地窗,看窗外华灯初上的海景。他拿着手机的手明显在抖着,无力的抖动,过了一会,他轻轻地往椅背上试探地靠了靠,之后就这样一直靠着。至始至终,他没有去点亮手机。 我很清楚自己是在梦中,来到了这样的一个场景,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人。时间过去多久?没有概念,不需要概念。在梦里谁都是第三人的角色,即使参与其中,也丝毫改变不得梦的走向,最终都是徒劳无功,一场徒劳之感。 终于,那男子轻轻站起,缓慢走到窗前,一跃而下。在空中,我与他合为一体,附身下坠,跳出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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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哪里的现实?
木屋前,躺椅上,光着上身,胸前压着本关于解梦的书。已经是傍晚的时候,眼前的天暗下来了些。我在呆看坡下草地上嬉闹的狗子的时候,一股好闻的柴火味这时飘起,群狗随而跟着往木屋这边跑回。我不得不翻了身站起,然而同时,也才记得连忙穿上了上衣。转向房檐下的走廊,我径直进了屋。
木屋里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两个人,一人忙乱着劈柴起火,一人端坐在书架下的桌椅上看书,烧火的大呼小叫,看书的不为所动。相同的是,两人对于我的到来似乎都不感到奇怪,仍然自顾专注于手头的事情,也没招呼,也没询问。我无所适从地站着,想想直接转身出去也不是,但是想打个什么招呼却也无从打开话头。就在我还在为此为难的时候,烧火的那姑娘一个箭步迈过了来,一把把我拉了去。她叫我照看已经升好了的灶内的火,自己说是要去换洗一下,临走前,又颇为认真地向我嘱咐多遍,如何如何添柴,如何如何刮出碳灰等等。我当然只能听从安排,半跪半坐在灶台前,照着女孩所说,小心翼翼看着火。我有点紧张起来,倒不是不会生火做饭,只是客居这里,生怕疏忽哪个细小环节而坏了主人家的晚餐。等着烧火姑娘返回的间隙,我偷偷看了眼对面正在看书的女孩,她已经没再看书,但合起的书本仍摆于桌上的面前,手置于书本上把玩着,修长的手。之后我兀自埋头认真照看着眼前的灶火,心想,一切物来顺应就是。
同时在烧着的两口锅,小的那口饭锅是在煮着米饭,另一口大些的铁锅,只是烧着水。我继续添柴加火,等着水烧开,也想着能跟看书的女主人家说些什么话。终于水滚开了。
“呃……水……水烧开了,这锅里是准备要煮些什么?” 我向看书女孩转过头去,试着问她。
“这样……” 她说,“是做今晚的饭菜,水烧……水烧开了的话。” 她好像需要经过思考一番。说着,她站起了身,揉搓一下那双修长的手,然后走了过来。她着锅里滚着的水说着:“今天打了鱼,鱼还没杀,水烧开了的话……” 说完向我指了指旁边的一口大水缸。我只能着点头,打算从灶里撤出了一些柴薪,其他再无从下手了。
恰好的是,正当我想着准备要将火堆的柴火抽出一些,让火变小一点时,刚刚说是洗澡换衣去的那女孩回了屋子,她一进来时就喊着让我继续添柴加火,她说道:“晚饭吃鱼,今天我们去溪里抓到了鱼,两条大鱼。”
“可煮多了饭?” 看书女孩对生火女孩问道。
“你能吃多少?” 烧火女孩回道。
“三个人的饭。” 看书女孩像是提醒地说。
“六个人都可以。” 生火女孩回她,接着转向我问,“你可会杀鱼煮鱼?”
“应该会杀。” 我说。
找来刀板盆子,将两条大鱼在水台上放下,割开串联它们的稻草,然后干脆利落地,人没有犹豫,鱼没有挣扎。 切开了鱼腹,去掉了内脏,把鱼身洗了不见血丝,切了大块装了木盘。处理完了鱼后,一块洗了台上的一把叫不出名的野菜,装了竹篮备着。餐前准备大概就算完成了。
清理完了水台,我端了木盆竹篮到灶台边放了。两个姑娘还是继续看火看书。我问他们:“有什么配料吗?比如葱姜蒜什么的。”
两人歪着脑袋想了想,客气地笑着说:“家里是有些葱姜蒜的,屋后长了很多紫苏薄荷香菜什么的,是不是也要放些?”
紫苏薄荷香菜?我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