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冷月看到万国馆外有一群人,里面是几名黑鹰铁卫,正捉住几个衣衫褴褛之人,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被捆绑的人不住地哀求,但黑鹰铁卫完全不理不睬,甚至连抽了他们几个嘴巴,把他们押向朝阳城的朝阳门。
围拢在周围的百姓摇头叹息,望着黑鹰铁卫的背影骂着。
“就为了找娥帝邀功,非诬说他们想钻入水网,到皇城进行刺杀,真是太恬不知耻了。”
“娥帝如今已经被孤阳炙控制,每日服食丹药欲升仙境,哪里有时间来管这些事?还不是孤阳炙为所欲为,借抓人为名,胁迫国库为黑鹰铁卫讨赏。”
“帝国强盛了三百年,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啊!”
“可不是嘛!北方强族压制边境,大陆强国纷纷崛起,军部大臣辛晗与钟霖互相牵制,帝国还能撑几年哟!”
“咱们可别说这些话,要是被锦衣堂的人听去,小心都没了脑袋。”
“我看再这样下去,锦衣堂也没几天蹦头。”
“没有自由,活着完全毫无意义。当权者一味如此作为,难怪帝国陷入内外焦困的局面,恐怕早晚会引起人们反抗。”
人群之中立着一人,话音虽不高亢,却让冷月与扶垚为之一震。冷月仔细看去,见此人长相不俗,额头非常宽阔,两只眼睛颇为有神。此时,围观之人见黑鹰铁卫走远,三三两两地散开,路边空荡荡的。
“这位仁兄贵姓高名?”扶垚下了马,走到那人近前。冷月也下了马,站在扶垚的身边。
“若是我没有猜错,尊下是昭阳十三爵扶垚吧?”那人转身看看扶垚,声音显得很有磁性。
“哦,仁兄怎么认识扶垚?”
“在下名叫兰翎,乃是求索于下苍岭祷告峰的圣子。前年冬末之时,我曾到学城小住,见过扶爵拜访高维太学士。当时,我正与其他学士交谈,未及与扶爵面谈。”
“原来是兰翎贤士,扶垚久闻大名。”
冷月听父亲说过,兰翎虽然年轻,却被圣子们推崇为贤士。
“扶爵谬赞,兰翎求索时日不多,与东方惠、檀国文两位大士相比,还只是初通‘圣心不死’之本,更不及闻名天下的白子、黑子与学子。”
“七子之教虽然各依教派所尊求索,但归根溯源乃是同宗同本。圣子以探求先贤不死不灭的灵魂为要义,寻找心灵的解脱与慰藉,实为探求教义本真,岂能说孰好孰坏?谁强谁弱呢?”扶垚说道。
“扶爵果然与众不同,难怪恩师汲溪对你赞誉有加,称你天赋极佳,乃是大智大慧之人。”
“当年我在白峰求索时,曾见过汲溪圣子贤人,深得其求索精髓指引,开悟颇多。数年之前,我曾听友人说起,汲溪先生曾孤身一人去了尘服大陆,与梵教高僧们论道交流,不知他可否回到亚夏呢?”
“确实如扶兄所说,恩师受心中指引,先去了安兰古城。他接触域外梵教的教义,觉得对圣子求索有所借鉴,于是又踏上远赴尘服的征途。前不久,恩师托人带回一封信,称他对圣子一派求索开悟,意欲号召圣子们追随于他,摆脱七子神论限制,独立成派宣扬圣教之法。”
“何为圣教之法呢?”扶垚问道。
圣教之法会成为一股清流,搅动亚夏大陆的教派之争吗?冷月心中暗忖。
“人之所以成为人,是因为感觉到其他生命与其不同,有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优越感。这是不对的。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不该彼此凌辱与纷争,而应该将心教给伟大圣主。”
“那么圣主又从何而来?”
“圣主从未来过,当然也从未离开,他无时无刻不在,又每时每刻远在天边。”兰翎说罢,悠悠地望向穹空。
“这么说来,兰兄已归于汲溪先生的圣派?”扶垚问道,与冷月对视了一下。
“兰翎原本只是圣子求索者,一直苦苦追寻圣子本意,其实是曲解了先贤之心:圣子之心存于本心,心则属于圣主。”
“扶垚明白了。那么圣子们都如兰兄一样,接受汲先生的圣教新说?”
“君子豹变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圣子原本就在七子之教中式微,如今又受亚夏乱局冲击,求索者更是寥寥,所以我才受恩师指派,来到帝都昭阳。”
“难道昭阳有人可以助力圣教,帮助汲溪先生与兰兄?”
“扶爵一点便透,当真是十分了得。扶兄应该听说过《灭龙传》与《混沌天界》吧!”
“《灭龙传》讲的是七子之神通力合作,杀死了代表邪恶的三只恶龙,曾经在亚夏中土广为流行。《混沌天界》似乎与《灭龙传》同时出现,传说远古亚夏有三位大神,分别是白昼之神、黑暗之神和混沌之神,后来化为白灵、黑石和灰鸟,取代三龙治理盛世。易教想成为亚夏大陆第一大教,还利用这本古籍,引为其教义本源之一,打击七子之教。”
“扶爵说得一点没错,但你可知这两部典籍出处何来?”
“扶垚不知。”
兰翎东扯西扯,到底要说些什么呢?冷月想道。
“扶爵知道息世安与支娄吧!”
“嗯。息世安是来亚夏传播梵法第一人,支娄的梵法经义颇为精通,一直苦于无法将梵法发扬光大。”
“是。支娄的弟子敏睿另僻溪径,决定从亚夏典籍入手,将梵教的教义与理念植于其中。”
“此人果然厉害,懂得变通之妙。”
“敏睿知道七子之教有所分别,在教义方面,圣子最为接近,于是扮作圣子求索者,到下苍岭祷告峰求索。求索期间,他潜移默化地影响其他人,还创出了《灭龙传》两书,将梵教教义融入其中,借圣子们之口传于天下。”
“这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恩师原本也不知晓,去了尘服大陆之后,才窥得梵教圣地密史。”
“那么兰兄到昭阳来,究竟想为圣教做何事呢?”
“圣教有意与尘服大陆梵教合并,故而恩师派我前来与国师蒂戈接触,同塔里布高僧等人面谈。”
“梵教发源于尘服大陆,为何舍近求远到昭阳呢?”
“梵教在尘服大陆流传数百年,教义有些僵化,难以适应亚夏大陆,不少高僧、慧僧来到帝都,希望吸收中土文化精髓,重塑一套新的教义教法。”
“兰兄指的是圣光堂?”扶垚惊讶地问道。
恰在这时,玉林巷的南边来了四匹马,马上有两人是冷月认识的,分别是塔里布高僧与宋力。
宋力年过四旬,学识极为渊博。他的父亲是银铃小贵族,控制着花湖南畔银风镇,一直渴望融入氏家之中,故而极力反对他留在学城,怂恿宋力回到了银铃城,成为城主燕丹的学士。后来,燕伯听说宋力能力不俗,请他打理燕家产业,使燕氏钱庄生意更上层楼。
“黄副总管认识咸风吧!”扶垚指着一个身材矮胖的人说道。
“嗯。”冷月点点头。
“咸风是昭阳有名的梵教徒,曾经在圣峰求索过,凭借嫁给燕丹的姐姐的关系,在帝都担任祷告吏。他与宋力、蒂戈关系不错,常跟随塔里布左右,一起在贵族中宣扬梵法。”
“我看这三人都对那僧人颇为尊重。”冷月说道。
“穿橙袍的僧人是梵教圣僧浮尘。”兰翎面色肃穆地说。
冷月明白,兰翎与宋力等人是约好了的。他们要商量何事呢?她正在思索之时,宋力等人已经来到近前,纷纷从马上跳下来。
“兰兄真是有雅性,居然跑到玉林巷听戏,让咸风一顿好找。”
“兰翎从未来过昭阳,乘兴便到处转了转,不承想到了这里,碰巧遇到了扶垚爵爷。”
“宋力许久未见扶爵,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相会。燕伯还曾对我说过,扶爵是一位至情至性之人,要我找机会请你到府上坐坐。”
“哈哈,是啊,是啊!我整日无所事事,当然流连于戏院、青楼,难得燕伯还想起我。今日我与黄总管逛到玉林巷,偶遇到兰兄,本打算邀请他一起听戏,不想又见宋兄。”
“听戏还是改日吧!扶兄、兰兄,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梵教圣僧浮尘。”咸风说着,面向那穿着橙袍的僧人。
“帝都昭阳或许不知,但浮尘圣僧在沙罗半岛已名声在外。”
“扶垚最佩服声名远播之人。人之名声如雁雀,飞扬天下,流于四海。”
“咸风所说圣僧之声名,绝不是指梵教教义精深,而是说他有未卜先知之能,可隔空喷酒灭火,救陷入火光中的百姓于危难。”
“哦!”冷月与扶垚不免大吃一惊。
“浮尘是如今梵教两大圣僧之一,一直希望改造梵教繁文缛节的教义,使更多人在梵教中寻找解脱,找到自己生命的归宿。圣僧知道亚夏大陆是文明昌盛之地,七子之教、天帝教、梵教和诸多教派虽教义不同,但能够融合并存,故而不远万里乘船东行,意欲在亚夏使梵光普照。至于咸风所说灭火之事,塔里布虽未亲眼所见,却听随行僧人谈及,故而略知一二。前年,圣僧到了沙罗半岛的朔漠城,得到沙驼王舒翰接见。两人正在聊天之时,圣僧梵心悸动,感受到朔漠城西突发大火,于是端起桌上的酒杯,含酒喷向城西。事后城中守卫回禀舒翰,城西的确出现大火,不知什么原因,空中突然出现一朵黑云,降下了一场奇怪的雨,还带着一股酒味,最终灭了大火。”
“圣僧有此法力,果然是修行多年之果啊!”
“兰翎听说浮尘圣僧创造六字真言,希冀借此推广梵教,简化信众难以理解奥妙精深的梵义,使人人都可入梵入定。”
“唵嘛呢叭咪吽。”浮尘声音低沉,长长的灰白眉毛下,两只眼睛幽深如海。
“浮尘此行得益于血驼部天后周薇。天后希望通过圣僧传教,将安兰、天狼与昭阳连接起来,使梵教在昭阳帝都流传兴盛。”
“扶垚明白塔里布高僧的意思:梵教欲在昭阳广建寺庙,与七子之教、天帝教形成三教竞争的局面。”
“教无争,人不辨。”浮尘惜字如金地说道。冷月的异心经是高深莫测的心法,能够感应内力强大无匹的高手的存在。
这个人武功深不可测,绝不在陈老或者蝙蝠第怪之下!冷月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