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阳商会走出来，冷月远远地跟着扶垚。扶垚耷拉着脑袋，好像喝醉了酒一般，似乎在回想商会里的一幕一幕。
扶垚的仆人扶忠搀扶着他，骑上了一匹红色矮脚马，向琼文路走去。冷月信心牵过商会门外的一匹白马，轻轻地纵身一跃，继续跟着扶垚。他们沿着琼文路向南走。路上行人不多，冷月眼见左右无人，便加快马速赶上来。
“扶爵要去哪里？”冷月粗着嗓子问道。
“黄翌副总管有何指教？”扶垚笑着问道。扶垚的笑脸着实比哭还要难看得多。
“想向扶爵讨杯水酒喝。”冷月笑答。
“哦？可惜，在下现在有一种反胃的感觉，实在没心情喝酒，改日再陪黄副总管吧！”
“扶爵只是割破了食指，怎么连心劲也割没了？难道你打算就此沉沦？”
“黄副总管何意？扶某有点不明白。”扶垚朝扶忠挥了挥手，示意他垫后观察。
“扶爵不必太过谨慎，你与变天者泰平联络的事，在下也不会说。我只是想讨几个白馍吃而已。”冷月眨了眨眼睛，嘴色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你是……”扶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冷月。冷月点点头，示意扶垚不必怀疑。
“扶爵是否觉得，在那锦帛上签下了名字，就变得卑鄙下流了？”
“至少我违背当年求索白峰时的誓言：绝不低头。我用殷红鲜血写成的两个字，如同两只红色的鸽子，从我的眼前飞起来，飞出了昭阳商会的大堂，飞向遥远的墨国。如果泰平知道我背弃诺言，答应芈华的胁迫和要求，助力钱贵成为帝国新主，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扶垚有些伤感地说道。
“扶爵也太小瞧泰平了。他既然是亚夏变天者，若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的话，我倒是看不起他了。”冷月说道。
“真的吗？”扶垚睁大眼睛，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钱贵这个人如何？扶爵给我讲一讲。”
“钱贵的家族非常显赫，在庄帝时代，已经富甲一方，先祖钱凯还入朝为官，担任了帝国律政史。钱凯有一个女儿名叫钱怡，生得十分貌美可人，又腹有诗书文墨，在昭阳氏家闺秀中很有名气。庄帝听说之后，向钱凯提亲，想要迎娶钱怡为妃。”
“哦？”
“当时，庄帝年纪已经不小，身体大不如前，加之宫中妃子相互争斗，使得皇城内暗流涌动。钱凯原以为女儿不会同意，却令他没想到的是，钱怡一口应允。钱怡入宫之后，不仅帮助庄帝处理政务，还弥合后宫妃子矛盾，成为庄帝的贤内助。”
“钱怡当真不同凡响。”
“钱怡不仅帮助庄帝治国，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前，庄帝倒是有几个公子，均能力平平，无法驾驭帝国马车，令他为之心中焦虑。钱怡所生的孩子则不同，自小便聪明伶俐，非常讨庄帝欢心。”
“庄帝若立此子为储君，想必国内贵族都会支持。”
“没错。庄帝原本信心满满，可是钱怡却不同意，苦劝庄帝不要立其子为帝位继承人。庄帝的确与众不同，深知皇位虽然高贵，实则是坐在火山口，稍有不慎就将灰飞烟灭。正是考虑到这层原因，庄帝最后下定决心，派出心腹大臣奚戊，保着这个孩子，到仙莱大陆游历。”
“竟有这种事？”冷月吃惊不小。
“后世对此说法不一。有人称赞庄帝英明睿智，有人则说另有隐情，还有人说庄帝意欲征服仙莱。不管怎么样，庄帝去世之后，皇位传给昭阳执政僖公樗里僖。僖公虽然治政能力一般，但对庄帝后人照拂有加，对妃子钱怡更是敬重，对钱家自然也不亏待。从那以后，钱家在昭阳地位极高，一直延续到昭皇执政。”
“为何钱贵没有成为伯爷呢？”冷月问道。
“一来，钱贵资历不及众伯；二来，他曾倾向于襄皇，认为周丕不可能夺走血王座。正因如此，钱贵看到几个伯爷依托周丕扶持而崛起，超越钱家晋升到长老院，心里一直愤愤不平。”
“仅仅因为不满位次，钱贵就有勇气与野心谋夺帝位？我觉得此事不那么简单。”冷月沉吟道。
“我被歃血为盟搞得心智不佳，判断力可是下降不少，不知冷姑娘有何看法？”
“你刚才提到庄帝有一个儿子去了仙莱？”
“没错。冷姑娘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又秘密返回亚夏，其后人想要夺回血王座，而这个后人正是庄乙？庄乙为了搅乱局面，鼓励钱贵争夺血王座，以便渔翁得利？”扶垚睁大眼睛，仿佛一下子又开窍了。
“扶垚的机智真是了得。至少其中曲折，我们还需要了解。”
“在下还忘记问了，冷姑娘怎么出现在商会呢？”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待我找时间再对扶爵讲。容若大臣最近都忙些什么？”冷月问道。
“姑娘着实了得，去年同赴勤岭学城，你就看出容若有点不同。他与占尘已经加入归墟宫，据说是归墟圣母的心腹。”
“那倒未必。不过，扶爵可以多找容若大臣谈心，或许我有办法让他迷途知返。”
“那太好了。”扶垚高兴地说道。
“扶垚想去哪里？”
“我想到东城陋室阁拜访一位友人。”
“陋室阁是什么所在？”
“那是东城鲜有的雅室，里面常有落迫白子、黑子或学子相聚。”
“扶爵的友人是谁？”冷月颇感兴趣地问道。
“他的名字叫做湛真，曾在白峰求索多年。湛真的话极富深意，令扶垚感触颇多，如‘做下下人，拥上上智’。他本是凌国滋湖华滋镇人，如今国家破亡，被迫流亡到了昭阳，在陋室阁宣讲天道，还与七子门徒往来密切。”
“我也要去东城，咱们结伴而行吧！”冷月说道。
“在下求之不得。”
他们沿着银露大街走，过了朝阳大路后，便到了万国馆外。
万国馆的东侧是玉林巷，巷对面是阙云台，乃是帝都最有名的戏园。帝国戏园源起于廊中瓦舍勾栏，但已经远非露天表演的瓦舍可比，而是颇有规模的剧场，建筑风格十分典雅。玉林巷是昭阳二十四巷之一，西侧有献言堂等大型建筑，紧邻朝阳大路，东侧皆是戏园，主要弹唱坤曲、苍曲与良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