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出柜（十二）
骏，别怪我啰嗦，脑子不好记事情颠三倒四的，趁着记忆犹新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飞机一着地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依旧不见你发来的消息。
从跟团下车到登机没收到你一条讯息，想你可能睡了就没打扰。
四点不到下的飞机，出航站楼已过六点。
“顾鹏！”
抬头瞧见学长热脸相迎着走来，他不容分说地接过行李关切地问：
“累了吧！”
我惊诧地愣在原地。
“你没跟阿姨说回来的具体时间，我查了你给的航班号，时间点好尴尬，这么早回去会以为我怠慢了你，于是我和阿姨说下午2点送你回家，你在机上睡过吗？”
“眯了几个小时。”
“去我那儿补个觉。”
“不……不放……”
我张口结舌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邱洁走了。”
“你女朋友这么早开学吗？”
“和她闹了点小别扭，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领我上到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学长帮我把行李放上车替我拉开车门，我惴惴不安地抬腿坐下带着几分歉意地说：
“排了一个半小时队，行李又拿了老半天，让你站外面等久了。”
“没事，我有经验，五点出的门。”
他边说边把我抱在胸口的双肩包甩手扔到后座。
“出国旅行开心吗？”
“还好。”
“你们几个人？”
我犹豫片刻答两个。
“加你二个？”
我一时答不上来，只能含糊地说：
“和留学海外的老同学借这次旅游碰了个面。”
“对方没参团吗？”
“没有，顺带去他住的地方看了看，在外面吃了几顿饭。”
“哦，我还以为你们二十多天都吃住在一起呢？”
我慌张地低下头，不敢朝对方看，脸上一阵热辣辣的。
“高中同学吗？”
“嗯。”
“男的还是女的？”
“男……同学。”
我吞吐地答道。
“你们感情很好啊？”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无目的地在短信界面进进又出出。
“顾鹏，你盯着看什么呢？”
我“啪嗒”合了手机盖揣进裤兜。
“你们是一间宿舍吗？”
“我和他同住一单元，是上下楼邻居。”
不知不觉随着学长的问话我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三年同窗吗？”
“他高二下去的国外。”
“高一一年，高二半年。””
我有些恍惚地点点头。
和学长推断稍有误差，我们并非一进高中就认识，所谓的同在校园相见不相识，擦身数次你在人群中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令我心跳加速，后来你慢慢地向我靠拢，暗藏的情愫被你差一点落于唇的吻印在了心上。我们从相知到相恋只有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记得那次在你家门口见到你。是多久以前的事？你裹着睡袍狼狈的样子历历在目。
“一直有通信吗？”
“中间断了一些时间，上大学前又连上的。”
“你们既然是邻居那么阿姨应该知道他吧？”
“我们两家很熟的，我妈妈在高中还教过他半学期。”
我接着补充道：
“他们家后来搬了，但他妈妈和我妈妈到现在也保持联系。”
“那你出国干嘛要瞒着阿姨？”
让学长帮我在妈妈面前圆谎，他照做了。事后他说旅游多大点事，你是不是怕阿姨啰嗦？我点头默认。之后学长没再问过此事，突然被他来了这么一句令我有些措手不及。
“阿姨打我电话问为什么延期，她当是出了什么状况。”
发短信告诉妈妈推迟三天回来，她没和我说什么。转头却去问了学长。
“怕影响你做事阿姨总是等你给她打电话，但四五天你才发她一条短信，我和阿姨说我们手头的事情比较多，每天都要忙到后半夜，你只好见缝插针地给她发简短的三言两语。”
在你不断催促下才发了妈妈三回。
担心多说多错，故意减少与妈妈的通讯，她没来电，我暗自庆幸。
出国前开通了国际漫游，主要就为了方便和你通话。
在你我不知疲倦地沉浸在情意绵绵的爱河时将妈妈抛却脑后！
“旅行公司你自己找的？”
“不是，别人介绍的。”
“旅费谁帮你出的？”
“我让老同学先垫一下。”
“你们什么关系啊？出国旅费不便宜，他说掏就掏了。”
“旅游团是他妈妈一个朋友推荐的，价格优惠不少。”
“他妈妈也知道你过去啰？”
“是的。”
“就阿姨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学长不咸不淡地浅笑道。
“不能这么……”
我舌头打结，无法自圆其说。
“我和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能理解。”
学长清淡地笑笑。
他何尝能理解我的苦衷？
谎言终有被戳破的一天，让学长相帮遮掩是出于我私心！
面对伯母那样心胸豁达的人我都几经考验和备受打击，胆战心惊地才过了她那一关。
自己的妈妈我自己清楚，要获得她的许可比登天还难！
怕妈妈承受不住是一层，忧心她多方阻碍是更深层的顾虑！尤其是我亲眼见识过她的本事，不露声色地拆散班级里一对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当然这也少不了家长的默契配合。
我背靠椅座闭目不语，学长当我睡着了，把车内轻快跳跃的乐曲声调低。车子平稳地开上了高架，后方车辆突兀地抢道，学长来不及避让一个紧急刹车，我惯性地前后重重的颠了一下。泛上阵阵的恶心，快速按下车窗，不能把学长昂贵的黑色奔驰给弄脏了！我拼命下咽口水不让自己吐出来。
“晕车吗？你不早说，我开的慢一点，侧门有水。”
我拿出略微发烫的矿泉水启开瓶盖“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好点吗？”
“嗯。”
我点点头。
掏出手机打开短信界面，没有新消息，我略带失望地放回口袋轻合上眼。
“下了高架就快了。”
摸出裤兜里的薄荷糖，剥了糖衣含入口中，甜中带着丝丝凉凉的苦味。
下车前你塞了一把放我兜里，我嫌累赘放回了车座。
漏网之鱼两粒，飞机上吃掉一颗。
下了高架学长减慢了车速靠边缓缓停下，他开了四面窗，室外的热浪很快带走了车内的冷空气。
“你身体素质不行啊！之前晕血现在晕车，后面还有五公里，能坚持一下吗？”
“没事，我好多了。”
我舔了舔嘴唇道。
学长换了一盘碟片，这次是舒缓的钢琴曲。
你端坐弹奏时的俊朗身姿跳闪在面前，我揉了揉眼皮。
“要我开轻点吗？”
我摇摇头说：
“睁着犯困闭着又睡不着。”
我睁开眼坐正了身，听着熟悉的曲调我下意识脱口道：
“这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你听得出来？”
“小时候学过几年。”
“这盘是邱洁的，我喜欢古典音乐，她喜欢西洋乐。”
“学长，你不去找你女朋友吗？女人都是要哄得。”
“你很懂嘛！”
学长憋着笑问：
“你哄她吗？”
“我……没女朋友。”
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好纯情啊？一次也没谈过吗？”
“是的。”
我声音低低地说。
“顾鹏，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知道学长是调侃，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
“你有二十了吗？”
“我下下个月过生日。”
“几号？”
“五号。”
“和我生日只差一天，到时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过。”
“那么巧？”
“我十月六号。”
脑中闪回你和我说过的话。
“Sun，你今年生日想要什么？”
“无所谓。”
“项链好吗？”
“不想被你套牢。”
“鞋子呢？”
“家里有两双替换够了。”
“我飞过去陪你好吧？”
“你前后几天不上学吗？”
“看情况吧！一张飞机票的事。”
“那不是又要你破费了？”
“同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Lucas，我到芜湖了。
我向你发送短信。
学长的房子虽是一室一厅，但内部的空间不小，上回来他女朋友在，卧室门关着没进去，这次他带我进了房间，卧室除了一张大床、一排衣橱还有一张长方形的大书桌，上面搁着一排医学文献类书籍，其中有几本较厚的英语原版医学书，一大叠打印资料搁在笔记本电脑边；桌子旁是一张雕花木纹的老板椅，靠墙有一张超大的按摩椅，他让我睡床，我没好意思。走出房间，客厅里很宽敞，一个长条的咖啡色靠背沙发，一长方形餐桌，四张原木椅。沙发旁的矮脚茶几上放着一个鱼缸，几条橘色的小鱼在上面游来游去，底部趴着两条红色的小鱼，一条纤瘦，一条肚皮肥滚滚的通体透亮，窗口的高脚台几上有一盆假花，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以为是真的，不论是花瓣、枝条还是花蕾都栩栩如生，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可惜这是化学合成的，时间一长就没了，学长说他不爱打理，就买了盆假的装点一下。后面书柜里的书是冲冲门面，除了专业书他没看过一本，我从上到下扫了眼书目，其中大部分我都读过。
“将就你睡沙发了，拉出来还好，就是床板有点硬。”
“没事，我和妈妈也是说睡你这里的沙发，算是找补找补感觉。”
“吃点什么吗？台几的抽屉里有外卖单，你看着点吧！”
“你这里不开火的吗？”
一抽屉的外卖单，靠里面的有些卷成了一团。
“我和邱洁都不擅长做饭，厨房除了下面和煮过几次馄饨和饺子平时不用。”
我看了眼外间一尘不染毫无油烟痕迹的厨房带着些许惊诧的口吻道：
“你们一日三餐都点外卖吗？”
“啊。我们一般起的晚早上一顿不吃。”
“那你今天是特意早起的？”
“邱洁爱睡懒觉，我还好，平时六七点也醒了。”
学长说话间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人中。
我点了一碗粥和两个肉馒头，替学长点了一盒小笼包和一碗咸豆花。
送餐师傅来的时候，我正靠着沙发打瞌睡。想好自己付钱的，还是让学长请客了。
饭后，我把你给的六百美元还了学长。
“你同学挺大方的。”
“不好意思欠着你的钱。”我说。
“借他的和借我的不一样吗？”
我愣愣地低着头无言以对。
学长塞了我一个1000元红包，他说不叫妈妈起疑，当作我二十多天的劳务费。我说用不着。他让我别见外，后面有了钱再还。我想好了开学后省两个月生活费就还给学长。
吃饱喝足不一会儿我就迷迷瞪瞪地躺沙发上睡着了。
“顾鹏……”
朦胧中你一步步向我走来，凑近一看是学长，原来我做了个梦。学长在一旁推醒了我。
“什么时间？”
我迷蒙着问。
“五点半了。”
学长指指墙上的时钟说。
我竟然一睡睡了十多个小时。
“你怎么没叫我？”
“一点半想叫的，看你睡得那么香甜就给阿姨打了声招呼，阿姨刚来电话说她弄了晚饭，让我们别太晚回去，不然饭菜凉了不好吃。”
“我漱个口就走。”
起身去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到台盆上一粉一白两个水杯联想到在你家洗手间那一银一白笑脸图案带手柄的两个瓷杯。你时常把你的自动牙刷放我白色杯里，我提醒过好几回，你说我没来之前你用的就是这个，来之后让我用了你的，你换了另一个银色的。后来去超市你买了支普通的牙刷，回来发现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和我用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我说你故意的，你笑而不语，如此一来，你我经常性地拿错牙刷，很难想象你那样一个有轻度洁癖的人从未介意，你笑着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算是我们间接接吻了。
“顾鹏，你睡着手机铃响个不停，我替你关机了，你看看没错过什么重要的电话吧!”
我忙不迭从学长那接过开了手机，八个未接来电，妈妈一个，七个来自同一号码。
六条未读信息
——Have you arrived at the airport yet?
——Have you gone on board yet?
——Are you already in Wuhu?
——Please, message me back.(in English)
——Sun, Are you home yet?
可能是网络信号的延迟。
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链，瞬间一股暖意汇聚到胸口。
“要紧吗？”
学长凑上前问。
“没事，妈妈来的。”
我说着撇过身回复你短信。
——刚看到你信息。
“顾鹏，你发的消息他那边收不到。”
学长轻笑道。
“我前面00加国家代码了。”
我怔怔地抬头看对方。
“你应该写英文，不然他收到的是一串乱码。”
“我在国外给妈妈发的也是中文啊？没有一点问题。”
我不惑地说。
“他用的是国外电话卡，当地手机一般不能识别中文。”
“哦。”
我木木地应道。
想到之前看到你和Joyce短信沟通用英文，我纳闷加好奇。原来如此，这样就好解释了，亏你说什么Joyce为了精进英语！还说人家的英文程度和我是半斤八两。大骗子！
“走了吗？”
学长提醒道。
我随口应着拉过沙发旁的行李箱。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从口袋里响起。
看到显屏的号码，我迅即开了手机盖坐下沙发。
“喂。”
我带着一丝细微的颤音。
“连拨了你好几通电话。”
听筒传出你焦躁的话语。
“我关机了。”
“你发我什么，前后收到你两条信息，都是乱码。”
看来学长说的不错，是我见识太少。
“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到吴湖了。”
你稍稍停顿了片刻问：
“想我了吗，老婆？”
你的嗓音变得几度柔和，透着丝丝温情。
我看了眼学长，对方知趣地走去隔壁厨房间。
“刚分开多久呢！” 我说。
“老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你现在在酒店还是回去的路上？”
“返程途中，一样的景你不在身边就好像突然失去了颜色。”
“你什么时候中文那么溜了？
“向老婆你学的。”
“不和你瞎聊了，浪费电话费。”
“别别，再聊一会儿，老婆，你现在在干嘛呢？”
“吃饭。”
“顾老师是不是给你烧了满满一桌好吃的？”
“你又知道了？回头在QQ上聊吧，我的手机信号不好。”
“别担心话费，接听不收钱。”
“用你的不一样嘛！”
“夫妻本一体是吧？”
“小声点，你身边有人吗？”
“我一个人在车里，你妈妈在旁边？”
“嗯。”
“那我们二个半小时后在QQ上见。”
“别急着赶路，注意安全。”
“多谢老婆关心。你说了那三个字，我就放了手机安心开车。”
“电话里不方便。”
“怪我有点忘乎所以了，吻你，老婆，待会儿见。”
——I love you.
发送完毕，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弯。
——Kiss you. See you later.
放下手机你的回复就来了，打开一看同样的话你用英语又讲了一遍。
“怎么，二十多天还没聊够呢？”
学长走过来带着戏谑的调调说。
我的耳根一阵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