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院!”栾一平很有眼力见儿,急忙快走几步抢过热水瓶,给高胜寒把茶水沏上。盖上盖子之后,栾一平端到高胜寒的办公桌上,说道:“这不,我昨儿个下晌前儿才跟余特派员一块儿堆儿出的院。科长,你说我这能走能蹽的,就算科长恩典赏我在医院多享几天清福,我这心里边惦记着科长身边少一个人伺候,叮吧闹心,还不如回到科长身边好得更快。”
“哦?余特派员也出院了?余……余特派员的伤好利索了吗?”高胜寒有些诧异的问道。余震铎的出院,让高胜寒感到有些沮丧,或者说是失落。因为,余震铎一出院,高胜寒的那辆福特牌“专车”就得完璧归赵,他就不能再霸着了。那辆福特牌轿车本来就是警察厅配给余震铎的嘛,他高胜寒只不过是临时用用而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瞅这架势,他堂堂特务科科长明儿个上下班又得蹬自行车,累得呼哧带喘的了,想想都扫兴。
“哪儿能那么快!余特派员八成是有啥要紧事急着出院吧。”栾一平眨着小眼睛答道。
常言说得好:“小眼睛迷人,大眼睛电人,不大不小迷死人!”可高胜寒那双不大不小的三角眼总是笑眯眯的,任谁看起来也都是迷死人那伙儿的,绝非残忍阴险、残暴毒辣的人。高胜寒本来被栾一平左弦拍、右弦拍,拍得浑身八万六千亿个汗毛孔都透着舒爽,可是,余震铎的出院又似乎让他感觉到少了些什么。真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呀。
高胜寒懒洋洋的仰靠在宽大的皮椅上,顺嘴问道:“我说一平,屠鑫铭回来了没有?”
“屠鑫铭?唉呀妈呀……科长您还不知道呢吧?鑫铭这把可倒了血霉了!唉……鑫铭又添彩儿了,简直就成了他妈的‘十不全’了!也不知道这鑫铭咋得罪了宪兵队特高课的小野平太郎少尉,在市立医院大门前让小野平太郎少尉打了个半死,那脑瓜子血丝糊啦的,整个浪儿都被打成猪头了!科长您说,这鑫铭抱小野平太郎少尉家孩子跳井了咋的,小野平太郎少尉咋这么狠?我和余特派员出院了,鑫铭反而住院了!”栾一平满脸兔死狐悲的痛苦不堪。
高胜寒闻听最忠实的粉丝好木秧儿的被小鬼子小野平太郎打了,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小野平太郎打了屠鑫明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他娘的!高胜寒猛地坐直了身子,但他随即又冷静了下来:那屠鑫铭是谁呀?那可是他高胜寒在特务科最信任的人,也是他高胜寒的兄弟。无论是什么人,不管他是黑白两道的什么大佬,瞅他高胜寒的面子也得敬屠鑫铭三分。要是谁虎了吧唧、五马长枪的敢动屠鑫铭,高胜寒一定要让他死得极为难看,就连他亲爹亲妈也认不出他来。可是,小野平太郎就不同了,他可是日本人,又是宪兵队特高课的军官,为了自己的兄弟去和日本主子硬钢?高胜寒不由得有点泄气了!
栾一平见高胜寒的脸上阴一阵阳一阵的,知道他此时惊怒已经达到了极点。只是为了保持颜面,强作镇定而已。栾一平赶紧转移话题,试探着说道:“科长,您还没吃饭呢。我这就给仁和楼挂电话,让他们给您做一个您最爱吃的‘松鼠桂鱼’送来,再给您盛一碗大米饭!”
“松鼠桂鱼”本是苏州的一道特色名菜,属于苏帮菜系,是仁和楼的招牌菜。
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在苏州品尝了用鲤鱼制作的“松鼠桂鱼”,也称为“松鼠鱼”,赞其美味。后来,“松鼠桂鱼”这道菜逐渐发展成用鳜鱼制作。“松鼠桂鱼”这道菜看起来色泽橘黄,吃起来外脆里嫩、酸甜适口。哈尔滨没有鳜鱼,用松花江大鲤鱼制作成“松鼠桂鱼”这道菜,既有哈尔滨的特色,也算是恢复了乾隆皇帝所吃“松鼠桂鱼”的本来面目。
“哦……那就不必了,何必让你破费!再说了,大米是专控物资,满洲人是不能吃的。咱们警察厅是执法部门,哪儿能知法犯法。”高胜寒猛然惊醒,急忙假门假事的推辞。
栾一平笑嘻嘻的说道:“科长您总是这么严格的要求自己,让我们这些属下实在是惭愧!我上把假扮余特派员您赏了我二百块老绵羊票子,我还没花呢,拿出点儿来孝敬科长您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嘛!再说了,那大米饭咱们特务科里那些日本同事和朝鲜同事不是上顿吃了下顿吃吗?我吃了是经济犯,您是他们的长官,部下都能吃,长官抽冷子吃一顿有啥了不起的?”
高胜寒知道自己手下这帮小特务没有一个好饼,论起坑绷拐骗来一个比一个有能耐。下馆子花钱?那纯属谣言!这帮家伙要是不再讹饭馆老板几个零花钱儿,那老板就得烧高香了。但是高胜寒不愿说破,他只是笑眯眯的对栾一平连连点头表示赞许之后说道:“那好,就让你破费了!不过,我说一平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定性了。有了钱别乱造,把攒起来说个媳妇。多养几个大胖小子,一来给你们老栾家传宗接代,二来将来老了也好有人给你养老。”
“谢谢科长!谢谢科长!”栾一平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答道。在临出房门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科长,才刚周队长找您,说是有要紧事儿要向您报告!周队长好像还没出去,我给他挂个电话,告诉他您回来了行不?”
见“笑面虎”点头表示同意,栾一平这才关上了房门。
高胜寒端起桌子上的杯子,掀开盖,闻了闻杯中那股茉莉花茶的清香,横田正雄答应出头去调查北满铁路哈尔滨铁道工厂工人夜校的教书先生所带来的喜悦一下子烟消云散了,高胜寒又陷入了沉思。忽然,他冷不丁一下子想起来,屠鑫铭绝非是惹是生非的人,咋会无缘无故的得罪小野平太郎呢?不会是因为余震铎得罪的小野平太郎吧?那余震铎受伤住院这一阵子,都是屠鑫铭伺候屎伺候尿的,屠鑫铭好木秧儿的被小野平太郎一顿削,以余震铎的性格怎么会保持沉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