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箭中人深次骨
上回说到,霍青犹豫再三,选择向马原坦白真相,经过商讨,确定以下计谋:马原服用少量毒药,制造假死的状态,霍青负责除掉内奸。马原告诉霍青,罗兰不会亲自杀你,前来追杀你的人,就是隐藏在青龙大营中的内奸。霍青如约来到绝龙谷,果然等到杀手现身,但对手有备而来,用暗中偷袭来避免正面交锋,用整体配合对抗霍青孤身一身,以手弩等远程武器避免近身肉搏,以武器淬毒来力求将霍青一击致命。霍青躲闪不及,中箭之后,只得先行逃跑,将对手引入丛林作战,并利用事先设好的机关,杀死一人。这场战斗,此时开始,主动权易手。
风停夜静,空气潮闷,春雨将至。
乌云遮月,暗色如漆,层林尽染。
瘦子与队友相距甚远,之前凭着月光,尚可互相看到。
月入云后,丛林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全不知队友所在何处。
瘦子想发问,又怕暴露;想起身,又怕触动机关;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人,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恐惧、绝望犹如潮水,瞬间湮没内心,他真想跳起来大喊大叫,就是死,也胜过这般折磨。
旁边脚步声响起,此人脚步沉重,深一脚浅一脚,拖沓而来。
瘦子用手搓搓眼,使劲朝前观望,依旧什么也看不清,但脚步越来越近,明显朝己而来。
黑灯瞎火之中,此情此景,当真惊悚,瘦子只觉头皮发麻、不寒而栗,哆哆嗦嗦抬起手弩,对准前方。
脚步声近在咫尺,似乎来人已到跟前,瘦子拼命睁大双眼,眼前隐隐有个巨大黑影,触手可及。
瘦子吓得魂飞魄散,抬起手弩,就是一箭,正中黑影胸口,黑影身形一顿,倒下来。
清风徐徐,云破月来,银辉如水。
瘦子眼前总算有了点光亮,低头一看,不由一惊,地上躺的是胖子。
他骤然警醒,刚才有人搬着胖子的尸体慢慢接近!
瘦子刚想抽刀防范,一把唐横刀从背后刺入,犀利的刀尖,穿过皮肤、贯穿肌肉、洞穿心脏、破胸而出。
(注:唐横刀,一般全长七十到八十厘米左右,刃长在五十到六十厘米之间,厚度约六到八毫米,宽度一般在三厘米到四厘米之间,一米左右的横刀称为大横刀或者唐大刀。
《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宗正寺》有云:“刀之制有四:三曰横刀……佩刀也,兵士所佩,名亦起于隋。”)
霍青慢慢转动刀身,刀刃在对手体内搅动,撕裂周围血管、肌肉、神经;
瘦子口喷鲜血,张大嘴巴,喉咙咯咯作响,难受地呻吟。
霍青毫无感情,凝视瘦子垂死挣扎,终于,看腻了,抽刀,横扫,血光冲天;
瘦子人头落地,腔血喷溅,无头尸体挺立原地,仍保持着握刀动作,风一吹,尸体一晃,砰然倒地。
霍青虽托大,但不蠢,自负身手了得,却也明白,凡事须备个万一。
故丛林中布下简易机关,以防不测:
用老藤将几根木桩扎紧,吊在树上,以柔藤两侧固好,将两侧柔藤拖长,固定于地,上撒细土,掩饰痕迹;
再弯下一棵小树,支起倒伏的枯树,以细绳将小树固好。
适才霍青冲进丛林,朝机关所在之处疾驰,以求利用之摆脱困境。
瘦子手弩击发时,他已接近机关所在,故借势向前跃出,倒地将衣服扯下,以此作饵,诱敌深入。
霍青随后光着身体就地一滚,进入事先挖好的浅土坑,他从头到脚,全是烂泥,加之光线昏暗,故三人未发现他。
入坑之后,他切断细绳,开启机关。
细绳一断,小树弹起,枯树失去小树支撑,劈头盖脸朝三人砸下;
三人尽管避开,但枯树倒地后,又砸断了地上浅埋的软藤,两侧悬挂的木桩立刻朝三人冲来,挤死了胖子。
乌云吞月,漆黑一片,霍青裹住伤口,运气逼住毒性。
他料定机关已将对手吓坏,且黑暗如此,对手定不敢轻举妄动。
故大胆起身,堂而皇之过去,将胖子尸体放在身前。
霍青虽身中剧毒,但剩下两人的方位记得清楚,且久习内功、耳目远胜常人,遂摸黑朝瘦子而去。
瘦子以手弩射之,他躲在胖子尸体后面,毫发未伤,随后便扔掉胖子尸体,借机转到瘦子身后,将其杀死。
瘦子的队友,也就是冒充罗兰之人,刚才耽于黑暗,不敢乱动。
待眼前一亮,见瘦子已为霍青所杀,大吃一惊,刚抬起手弩欲瞄准,乌云漫过,月光被挡,丛林再次变得漆黑。
等目能见物,霍青踪影全无,地上只剩两具尸体,他自忖不是霍青对手,立刻撤退,辨认方向,朝林外走去。
来到丛林边缘,他隐入一丛浓密灌木,仔细观察,见来时所骑之马正在林边吃草,不禁大喜,刚欲奔将过去,心却踌躇:
逃出丛林,居然一路无羁,此事反常,霍青为何不堵截,总不会是要放自己一马吧。
他苦笑着摇摇头,此时此刻,居然还有心幽默,沉心细思:
此次为求霍青必死,三人于箭镞上淬毒,且未带解药;
即便霍青杀了瘦子,没有解药,也是死路一条,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如今可能已毒发身亡。
于是,他钻出丛林,拉过缰绳,拽住马镫,刚欲上马,弩箭飞来,正中马首,左眼射入,右眼贯出,将马头射个对穿。
马惨叫一声,声音凄厉,栽倒在地,他措手不及,被一起带倒,压在马身之下。
他欲挣扎起身,但此马为成年骏马,体重一吨多,个人之力岂能搬起,他奋力挣扎,却难以移动分毫,心中冰凉:我命休矣。
两样东西扔过来,滚到身边,血液飞溅,有几滴落上他脸,用手一挡,待东西不再滚动,低头一看,心愈黯然:是胖子和瘦子的脑袋。
听得身后声响,回头一看,不是霍青又是何人;
他见霍青身上血迹斑斑,中箭之处包扎完毕,腿部受伤却步履轻盈,不由诧异:“你……”
霍青将对方身上的手弩、长刀取下,蹲下身来:“我居然没有毒发身亡,你觉得很奇怪,对吗?刘沉。”
说完一把扯下对方面上黑布,刘沉没有出声,眼神已经回答。
霍青掏出一个小瓶:“解药在此。”
刘沉脸色一变:“你从哪儿弄来的?”
霍青得意地摇摇瓶子:“从赵弓身上搜来的。”
一股冲天怒火蹿上来,刘沉气得差点从地上蹿起来,身体刚要起,才想起马还压在身上,颓然趴下,一拳狠狠捶在地上:“这个笨蛋!笨蛋!”
霍青见他如此,倒也颇为得意:“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对吗?”
刘沉长叹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计不成,输得无话可说,你动手吧。”
霍青摇摇头:“不着急,我还有事儿要问你。”
刘沉胸部以下被马压住,压得久了,呼吸困难,血流不畅,颇不舒服,使劲往上挺腰,但难动分毫,喘着粗气:“你想知道什么?”
霍青问道:“关于我和我父亲的事情,你们到底知道多少?”
刘沉心中暗笑:此子还是年轻啊,胸无城府,你如此问,谁会跟你说实话呀。
但当下性命系于此人之手,他灵机一动,何不利用好此机会,保全性命。
刘沉计上心来,使劲撑起身体:“原来你是想知道这个,那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霍青素知此人老奸巨猾,将刀尖顶住刘沉的脖子:“别耍花招,老老实实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对刘沉来说,此话毫无威慑力,他笑了:“动手吧,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
霍青瞪着他,刀尖微微前出,脆弱的皮肤被割破,血流下来。
刘沉与其对视,毫无惧色,他明白,性命攸关之时,绝不能有半点害怕与退让:
“当然了,你可以去问罗兰,不过那个小狐狸精贼得很,估计早就溜了,你根本没地方找她,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她还在不在营妓院里。”
喉咙被刀尖压迫,他声音稍显低哑,却信心十足,他觉得抓住了霍青的弱点,故成竹在胸。
霍青纠结无比,弑父是他内心最大的阴影,此时此刻,他急切想知道:对手到底知道多少。
如刘沉所言不虚,罗兰已逃跑,就只能通过他来了解情况。
但问题是,刘沉会提怎样的条件?又让自己去杀马原?还是让放他一马、饶他不死?无从得知。
霍青可以严刑拷问,但问题在于,刘沉会说实话吗?万一他说谎,又当如何分辨?
霍青感觉很不好,明明已经制住对手,占据上风,可是现在却好似被牵住了鼻子。
他明白,欲想取之,必先与之,这个游戏必须跟刘沉玩下去。
霍青点点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刘沉一指压在身上的死马:“你先把这死马从我身上搬开。”
霍青皱皱眉头,此人诡计多端,一旦放他出来,难保会有什么变故,故犹豫不决。
刘沉见此,知他不放心,刚才自己一直硬撑身体,尽管翻不开马尸,但勉强尚可呼吸;
可时间一长,体力渐渐不支,感觉马尸越来越沉,呼吸愈加困难,再挨下去,性命难保: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更何况,我……我快喘不上……气了……”
霍青眼见刘沉如此,倒也不像演出来的,万一此人现在死了,还能找谁去问;
遂将唐横刀插在地上,弯下身去,将手探入马尸之下,运气双臂,往上一提,掀起马尸。
刘沉被压得太久,双腿血脉不畅,无力起身,只能双臂使劲,爬到一旁,仰天躺地,呼呼喘气。
霍青放下马尸,捡起唐横刀,来到近前,刀尖顶住刘沉喉咙:“我按照你说的做了,现在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刘沉喘口气:“我还没说,要你做什么呢。”
霍青一刀劈下,刘沉想躲,全身无力,只能眼见刀锋朝身上落下。
可是劈到半截,刀锋转向,横向劈出,正是饮血六刀中的横扫千军;
刀锋所至,所向披靡,一棵小树拦腰折断,树冠劈头盖脑砸下来。
刘沉连忙用手臂护住头脸,翻滚躲闪,半截断树落在身边,激起灰尘滚滚,刘沉刚一翻身,刀尖顶上他的鼻子。
霍青冷声道:“别挑战我的耐性,再耍花招,保教你也与这树一般。”
刘沉一点也没怕:“你要是真想杀我,刚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霍青蹲下身去,直视他的眼睛,眼神冰冷,杀气四射:“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你不说,我可以让你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刘沉见他如此,也不敢再挑衅,手轻轻捶捏依旧酸麻的腿,坐起身来:“好,我说,我全说。”
霍青见他愿意开口,将刀尖向后一撤。
刘沉慢慢捏左腿,从上到下:
“傻子都看得出来,马原对你非常宠爱,我们曾经怀疑你是他的私生子,所以派人去你的家乡调查。
事实证明,我们错了,你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就是个普通的平民子弟,天天做梦,想当将军。
但有一件事,引起我们的好奇,那就是你父亲的死。”
听到关键之处,霍青心跳骤然,但他强作镇定,沉默不语。
刘沉用手拍打小腿,再按摩脚踝:
“马原出现在你们村里,你父亲死了,你跟着马原去当兵,三件事发生在同一天,这太巧了。
可你父亲当天没有生病迹象,于是,我们刨坟验尸,发现尸体头上有道致命的伤口。”
霍青听到此处,后悔不迭。
马原让他处理好霍瘸子的尸体之后,去村口会合。
霍青急于离开,故只简单挖个坑,将尸体草草埋葬。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尸体烧了。
想到这里,不禁狠狠捶自己,还是太年轻,思虑不周、处事操切、授人以柄。
刘沉轻捶、按压右侧大腿:“但最重要的发现是,找到了证人,他目睹了你杀你父亲的过程。”
“什么?”霍青失声叫道,“证人?他是谁?”
霍青彻底吓坏了;
此前,他心存侥幸,觉得对方没有证据,就算是此事被揭露出来,只要抵死不认,便可万事大吉;
现在,侥幸彻底破灭,再次陷入无边恐惧,他抢过去抓住刘沉肩头:“他是谁?”
霍青激动之下,用力颇巨,捏得刘沉肩膀咯吱直响,刘沉痛不欲生,连连怪叫:“你松……手,你松手,我……说,我说……”
霍青松开手,呼吸甚急,胸口起伏,眼神急切。
刘沉苦着脸,嘴里抽着冷气,左手揉着被捏痛的肩膀,右手却朝脚踝伸去,嘟囔着:“你好大的手劲儿啊。”
霍青焦急万分,没注意他的动作。
刘沉抬起左手,朝霍青身后一指:“就是他!”
霍青此时正是惊恐交加,全神贯注,只等刘沉说出证人姓名,见他朝身后一指,下意识回身看去,见身后并无一人,暗叫一声:不好。
刘沉右手一抬,手中多了一把小手弩,扣动扳机,弩箭射出;
二人距离近在咫尺,弩箭来势迅疾、迅如闪电,霍青又猝不及防,正中胸口,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后飞出去,栽倒在地。
适才刘沉被霍青除去身上武器,但其脚踝处仍藏有一把小手弩,由于腿压在马尸之下,霍青没有发现;
他初时想利用手中秘密,与霍青谈条件,以换得生存机会;
但听到霍青说出“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之时,刘沉明白,无论说与不说,霍青都不会让他活着。
刘沉决定奋力一搏,以求自救,他素知此人武艺高强,正面硬拼无疑以卵击石;
故先讲述调查情况,以引开其注意力,自己捶腿、恢复体力,使其麻痹大意;
待讲到要紧之处时,骗得霍青回头观看,他趁机取出脚踝处的小手弩,一击中的。
手弩虽小,然力道依旧惊人,带着霍青在地上打几个滚,才停下来;
霍青口吐鲜血、满头满脸皆是尘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伸手欲去捡不远处的唐横刀,但身体难动分毫。
刘沉暗算成功,大喜,一跃而起,疾步而前,捡起地上的唐横刀,激动之余,说话气喘不已:
“霍青,怎么样?到底……是谁赢了?你……你最终还是落在我手上。”
姜还是老的辣,刘沉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他利用霍青的弱点逐步摆脱困境、并反击成功,霍青还是为他的年轻付出了代价,接下来他生死如何?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十一章《十五从军征 泪落沾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