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这个样子。
每个人过着每个人的生活,一个人拥有一个人的世界。
往往就在你经历幸福和愉快的时候,有人却承受着你甚至都无法想象出来的苦难。
他哀求着上天让这一切早些过去。
而你却在向上帝虔诚地祈祷——请您让这难忘的一刻再稍微漫长一些吧。
引路人。
被迫看尽了世界上的苦难。
也明白了死亡,似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公平客观的事物。
死亡从来不怕勇敢;
不怕坚定;
不怕逃避;
甚至不怕希望。
一旦它要来,那它就会来。
就是这么简单。
有的死亡非常平淡;
有的很荒谬;
有的很难忘;
有的很悲凄。
当初武阳从师傅那里接过这项工作之前就早已经明白了一切,甚至果断的令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他喜欢聆听这些故事,倒不是因为他热爱死亡。
恰恰相反。
武阳也需要比任何人都要热爱生命。
几天过去了,食堂里平淡的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偶尔几个熟识的食客匆匆前来用餐又匆匆离去,带来一句“你好”又留下一句“谢谢”勉强的维持着食堂里的生机。
范希忙碌的井井有条,似乎忘记了前几天发生的一切。
而厨房里的武阳,则平淡的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徘徊者一样。
这是死亡带给他们的宁静。
其实在很久之前武阳就发现了,徘徊者的到来其实并不全是夹带着难题与危险。
他们也送来了一些难以察觉的礼物。
死亡,是很矛盾的。
它永远都是轰轰烈烈的,任凭一个人怎么死,它都是轰轰烈烈的。
可它,却又象征着宁静。
死亡之前,生命蓬勃多彩;死亡之后,恰是死一般的宁静。
这天晚上十二点半,范希已经睡了。
食堂的大门被人给轻轻拉开,随后一个女人的身影款步走了进来,优雅站在了吧台边。
若不是那满身苍白,任谁都会觉得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
武阳不想叫醒那个孩子,便微微一笑。
“你好,我是你的引路人你说出你的遗言吧。”
那贵妇看着他,空洞的眼神里没有夹杂着任何情绪,就只是例行公事一般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这句话里,满是爱情。
武阳深吸了一口气,同样优雅地为自己泡了一杯茶,也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稍稍有些呛喉的烟。
——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这句甚至有资格被称为“誓言”的遗言,感人肺腑。
“这位夫人,您是死于自 杀吗?”
徘徊者缓缓地扭头看向了武阳,那张妆容精美脸上却依旧没有浮现任何应该有的表情。
多么讽刺。
提出了问题,却听不到答案。
“呼…”
他又呼出了一口气,打算赌上自己的姓名接着问下去。
“哒、哒。”
身后一双脚步站定。
武阳回头看去,浅蓝色的睡裙下掩藏着一具曼妙可人的胴体,那双大眼睛虽有些惺忪疲惫。
但它们带着光。
“为什么不叫醒我?”甜美的声音质问道。
武阳解释道:“我不想打扰你睡觉。”
范希微微一笑走来,像是命中注定那样站在了他的身侧,“您是打算用自己的生命守护我的睡眠吗?”
“您?”他反问。
范希的小脸有些红,却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刚刚给了你肯定的回答,她是死于自杀的。”
“也许是为了爱情吧。”她又补了一句。
武阳知道这是为了爱情,这一定是为了爱情。
“夫人,您爱人的生命,也是被你终结的吧。”
她有些疑惑,苍白的脸上堆满了僵硬的不解。
范希轻拽武阳的衣角,有些紧张,“她说不是的。您怎么可以这么问,是您叫我要问的宽泛一些的。”
武阳失笑,“抱歉,我现在有些感性。”
“让我来。”
范希说得非常坚定,她拢了拢耳边的长发,“也许女人,更懂女人一些吧。”
武阳就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知道这一刻迟早是要来的,也许早一些来会比更加好一些吧。
毕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
“夫人,您自杀是为了爱情吗?”
范希看着徘徊者,眼中多了一丝同情,“既然如此,那您最终依旧没有和他结婚吗?”
徘徊者的表情变了,眼中多了些黯淡。
那是代表着落寞的黯淡,甚至连武阳这个自称直男的人都看出来了,这种黯淡应该叫做失望。
相爱,却无法在一起。
一定有什么理由。
这个女人看起来雍容华贵,如果她还活着,一定是个哪怕只是一笑也能令人心生温暖的女人。
她,也许过着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会羡慕的生活。
“您结过婚吗?”范希问道。
武阳不打算干涉她,毕竟现在的自己非常感性,然而身边的范希却异常的干练果断。
“你们的爱情,是不是得不到周围人的祝福?”
武阳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目露赞许。
她越来越熟稔了。
“您很有钱吗?”
……
“您是在三十岁前认识的他吗?”
……
“您和她做过ai吗?”
……
武阳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品茗着粗淡的温茶,欣赏着这场特立独行且信心十足的表演。
若是他,绝对不会这么问的。
不过这间食所现在是属于范希的舞台,一切都应该有她来掌控。
几分钟之后,范希笑了。
“她三十岁之后认识了他、两个人的爱情得不到家里人的祝福和理解、她家非常有钱、她结过婚、她没有杀死自己的丈夫、他们没有做过ai。”
说完,范希甜甜一笑,“师傅,请您指导我一下!”
武阳陪着一笑,心底里暖洋洋的。
似乎是多年的冰封终于暴露在了春天的暖阳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柔软了起来。
“要是我,会问她有没有孩子。”
范希恍然大悟,但是武阳看穿了这拙劣的演技,这小妮子是装的。
“既然想到了为什么还要请示我?”武阳笑着问道。
范希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怕您觉得我喧宾夺主,那样就太没有礼貌了哦!”
说完,她看向徘徊者,“夫人,您有孩子吗?”
她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让范希有些疑惑,“既然都得不到祝福却顺利结婚了,并且有了孩子。那还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呢?甚至逼得她了结了自己的人生?”
她有个爱人;
她也结婚了;
她们没有过夫妻生活;
她却个孩子;
最终,她自杀了;
范希再度看向武阳,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迷茫时的习惯。
后者轻轻一笑,问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的爱人和她的丈夫不是同一个人?”
看着那双疑惑的大眼睛,武阳又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的儿子和它的爱人,却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