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十二个家法婆子按照惯例,一大早到大厨房吃了早饭,然后集中到儆尤院。
家法婆子其实并不算老,三四十岁,会几手拳脚,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她们专门负责后院的巡逻警戒,或者捉拿不服管教的女仆,控制王府里的女客、小姐甚至妃辈。
这个早上不太平静,婆子们估计自己须要去拿人。
然而吃饱早饭,仍不见领头的嬷嬷出现,也没有人前来说明情况,婆子们群龙无首,心中忐忑。
又等了一会,忽然见管家嬷嬷带三个人进来——一个精瘦妇人,两个手执竹竿的女子。
家嬷嬷喝令这十二婆子肃立,说:“王爷有令,今日起王妃接管所有府事,王妃命元嬷嬷担任家法嬷嬷。”
说着将元嬷嬷推到自然面前:“认准了,这就是元嬷嬷,从此你们只听她的命令!”
“遵命!”十二个婆子齐声应诺。
元嬷嬷站前一步,大声说:“本嬷嬷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各位功过都会看在眼里,禀报到王妃处。望各位分清是非,拎清分寸,切莫装精学懒。若有使怪搞坏者,犹如此竹竿!”
话音刚落,只见她身边的两个女子将手中竹竿向空中抛去,迅即拔剑出鞘,飞身而起,抖击下落的竹竿,转眼将竹竿削成薄薄的竹片,纷纷扬扬落下。
两位女子收剑站立,纹丝不动。
十二位家法婆子目瞪口呆。
见过女子练舞,没见过如此凌厉的招式,婆子们想起往日自恃会几下拳脚就趾高气扬,不由矮挫了几分。
只听元嬷嬷说:“立即出发,蘅芳院侧院捉拿许赵氏!”
众婆子一愣:许赵氏不就是杏平妃的姨母,平时经常代替杏平妃发号施令的那个?
见两个碎竹女子手搭剑柄虎视眈眈,众婆子不敢迟疑,连声答应“遵命!”,操起木棍、藤网、绳索等“武器”,冲出院门。
两个碎竹女子相跟而去。
无人问原来的家法嬷嬷去了哪里。
许姨妈没想到家法婆子这么快就找上门。
不对,已经不全是原来的家法婆子了,因为原来家法嬷嬷不见了,换了个陌生面孔。
只见面孔陌生的家法嬷嬷虎着脸,率众婆子进来,大声喝道:“拿下,押到柴房去!”
众婆子一拥而上,将许姨妈擒住,反绑双手,揪着往外走。
平时看她外甥女的份上不得不敬让,现今却在自己手里狼狈挣扎,家法婆心中阵阵舒畅。
被打了板子的膳品侍者还在柴草堆上趴着,见许姨妈被押进来,登时喊屈:“就是她!就是她叫我故意改了今早的菜单,致使今天的早膳不好吃!”
“你为什么要听她的?”青芽板着脸问。
她旁边站着丁奕如及两个碎竹女子——蝶羽、蝶风。
“因为,”侍者低头供认,“因为我曾经贪了厨房的菜资,被她揪住把柄,平日又得些她的恩惠......”
“住嘴,你血口喷人!”许姨妈大声喊叫。
蝶羽用剑尖挑起地上一团破布,手影微动,将破布塞进许姨妈的嘴巴。
许姨妈说不出话,只用牛牯眼瞪着侍者。
侍者不理她,将刚才的供词又说了一遍。
丁奕如一边听一边在桌子上笔走龙蛇,很快将供词写好,拿到侍者面前给他看:“看好了,再在上面画个押!”
侍者浏览一遍,执笔签上姓名,按了手印。
青芽说:“好了,你可以回家了,但是不能出门,必须随叫随到!”
“谢王妃恩典!”侍者一节节站起来,蹒跚着往外走。
青芽转视许姨妈:“许赵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再说侍者一瘸一拐摸索出门,走了好一段路才看见等在路边的妻儿。
原来妻子听说丈夫被打三十板子,丢到柴房,顿时天塌地崩,急忙告假,带上儿子跑过来,却被拦在半路:“你丈夫犯下大事,一律不许探望!说不定下一步还要连累家人,你快自保吧!”
侍者老婆两眼一黑,无论如何不肯回去,却又不敢靠近,只能在路边阴影里忍哭吞泪。
没料想能等到丈夫出来。
侍者由妻儿扶着,慢慢回家去。
他是家生子出身,老婆在王府苗圃干活,因此全家住在苗圃旁边的小屋。
回到小屋,侍者老婆捂住嘴巴,小声问:“你怎地把许姨妈说了出去?将来杏平妃再掌权,我们如何自处?”
“哎哟,你快点把膏药贴上!”侍者痛得牙缝丝丝漏气。
等老婆将一贴膏药贴好,侍者这才说:“说得容易!你不知道,那个好像是姓豆的长史,将我一顿骂。我本来就被板子打得魂魄出窍,又被她恶骂,顿时晕头转向......”
侍者老婆不信:“她骂得这么犀利?”
“哎哟,你轻点!”侍者说,“她先问我懂不懂三十六计,我哪里懂?然后她就骂我是阴沟里的耗子,下水道的曱甴,是粪坑蛆、狗屁虫;骂我是臭虫烂虾,破砖烂瓦烂灯盏......”
侍者老婆被雷住了,这一系列形容,难说老公被骂得当面锣鼓叱咤响,就是自己,隔了老公的嘴巴听到,也心惊肉跳的。
“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我却全身痒得在地上打滚......”
侍者老婆大惊失色:“那长史的骂功这样犀利!”
“唉,我痒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那留下来的丫鬟问我要不要解药时,我还有得选吗?”
侍者老婆惊魂未定地呼了口气。
“而且,”侍者挣扎着支起上身,正色说,“看这情形,王妃已经不同以往,又带了大公子回来,哪里还会让杏平妃掌权?”
见老婆沉吟不语,侍者又说:“你想想,为什么王妃身边的长史能这样猖狂?听说王爷有话,任凭王妃审个水落石出,不要留情。”
“啊?这不是要抹杏平妃的脸面?”
侍者也有点疑惑:“按理说,王爷最看重杏平妃才对,没想到王妃走后再回来,似乎王爷更看重的是王妃......”
他老婆说:“其实王妃也没有什么不好,那长史虽然骂得厉害,仍然一码归一码,这事你没多大错,又招认了,又被王爷下令打了板子,就没有再为难你。”
侍者说:“这倒也是。你我今后要看清风向,有什么可回报的,记得报恩。”
话是这样说,豆长史的“骂功”还是通过侍者老婆传了出去,且不断有人添油加醋,最后几乎变成“骂神”:
“王妃身边的豆长史审案不用刑罚,噼里啪啦一顿骂,骂得疑犯晕头转向、浑身发痒,当即招认。”这是将骂术与金针术合并了。
“听说豆长史还会碎竹竿,她化掌为刀,将丢到空中的竹竿削成碎片,纷纷扬扬满地雪!”这是将“二蝶”的事迹放到漓豆身上了。
这事越传越玄乎,最后漓豆成了青面獠牙的凶神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