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闭目感知片刻后，雪零猛地睁眼，眸子里仿佛有精光射出。
“居然真的是空间！”
她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兴奋，甚至简直就像是毕生的信念都在此刻达成了一般，目光热烈得像一个正要为神明殉死的狂信徒！
“这里确实应该有一层膜一样的屏障，空间在此进行了极为复杂巧妙的牵搭！”
“而且这种空间的牵搭极其隐晦，如果不是我也拥有一个空间类的天赋，根本连察觉到一丝异常的资格都没有！”
“居然真的有世界屏障，我居然真的触摸到了世界屏障！”
“我们的世界是从古至今都是被边界迷雾包围起来的，帝国的每一代学者都想要弄清楚边界迷雾最深处的真相，为此进行了无数次研究，作出了无数种猜测，而今天，真相终于被解开！”
“我们的世界，是被一圈世界屏障包围保护着的！”
“边界迷雾就是贴近这层世界屏障的一种……我也说不上来但应该是趋向于‘保护’或者‘维护’的世界现象，它压制所有生灵的感知，不允许任何生灵贸然探究世界的终极，它的存在近乎于法则，同时也扭曲了空间让一切在迷雾外的生灵均无法直接看到这层按照你的说法是通天贯地不见其顶的世界屏障。毕竟如果这世界屏障真的是无穷高，那么理论上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它才对……”
“哦不……也许远比这种猜测更加复杂！就像你刚才描述的，以及我现在感觉到的，我的手是穿过世界屏障伸入了另外一处空间里，这一处空间当然不可能是世界之外，所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的手伸进屏障的那部分，其实是出现在了这个世界另外某处世界屏障内的边界迷雾里！”
“也就是说，这里的世界屏障那种对于空间的牵搭，是连在这个世界另外某处世界屏障那里。如果现在我们迈步向前走进屏障，很可能会直接出现在离这里足有亿万万里之遥的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甚至还可以想深一点，在这种自成规律又极端复杂玄奥的空间牵搭下，我们的世界未必就是我们理解中的一块巨大的平地，它其实可以是任何一种样子！”
雪零激动地说着，时不时兴奋地笑着，明明她应该仍然处于极度贫血的状态，但脸颊上却竟浮现出了淡淡的潮红，一双明明被白雾迷蒙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里，更是一直闪动着星辰般耀眼的光泽。
这一刻的她，第一次表现出了符合她外表年龄的青春与活力，就像一个第一次外出冒险的少女，在完美地完成了人生的第一个冒险任务后，那种无法克制自己心里的兴奋与喜悦的样子。
默灵甚至觉得，她开心得仿佛要跳起来！
默灵突然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雪零时的场景，那时的她从天而落，圣洁如光，目光清冷，沐浴着最后一抹夕阳，向捆缚住他的魔兽挥出剑光……那时的她，美丽、强大、神秘、圣洁，又遥远得仿佛只该存在于梦中。
又忍不住想起她手持长剑将剑尖抵在他的喉咙时的模样，那时她目光淡漠冰冷，隐隐似在思索，又隐隐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杀意……
接着又想起她发动“时之殇”时，眼睛里恒定的那种直面死亡般的勇气与决绝，那时的她是一个纯粹的战士，有着在一切绝境面前永不言弃的气节……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她的美丽，总是掺杂着一些不太符合她外表年龄的东西，有时是深邃睿智，有时是冷漠孤独，甚至有时……是唯有时间才能锤炼出来的沧桑。
但唯独这一刻，她做回了更加纯粹的自己，真的如一个青春正好的少女，会哭会笑会胡闹，会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兴奋与开心，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事情……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不，或许其实每一个都是真的她，人心纷杂，本就不止只有一面。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刻的她美得最为纯粹，最为耀眼，也……离人间最近！
突然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打断了默灵的思绪，他猛地低头，目光里，脚下的土地变得透明，能够让他一眼看见地底深处已经浓郁到极致，且不断向上升腾蔓延的黑色物质，它们依然是那么的恐怖和诡异，像是蕴含了世间最极致的恶意。
最重要的是，目测它们朝他涌过来的速度，距离它们来到地面，已经不足一分钟！
和之前和萝密利一起经历的那次不同，那次的黑色诡异物质显然是距离地表——或者也可以说是距离他更近的。
现在这些则不同。大概率是上次他对那种黑色的诡异的净化——那道从他身上升起的刺破一切迷障的圣光——使得他冥冥中对外界释放了某种更加强烈的信号，以至于一个更大的范围里所有的埋得更深的黑色诡异物质都被吸引。它们一点一点向上升腾，又因为目标是他所在的这一个“点”，所以它们又会在向上升腾的过程中一点点地浓缩凝聚，最后也就必将演化成远比上次更加浓郁且更加恐怖的样子！
身旁的雪零仍然一脸兴奋，双眼放光，她的左手贴在世界屏障上，这次却没有伸进去，反而像是准确地找到了屏障的位置一样，掌心刚好停在那里，细细感知着，脸颊微微泛起的潮红让她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都好了很多。
“我们……该离开了。”
默灵轻声开口，目光是看淡生死般的平淡，直勾勾地盯着雪零的脸，像是要把那张绝美的脸牢牢刻在心里。
说话的同时，他与雪零相握的手微微用力，一副要拉着她离开的样子。雪零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却并没有抗拒，跟着转身抬步，迈向返程。
她的脸上仍然有些意犹未尽，但那淡淡的兴奋的潮红却快速地消失，恢复成了之前那种因为极度贫血而显得虚弱的苍白。
“的确，以我的能力继续待在这里也看不出更多的东西，还不如早点返回去把天澜找回来，那孩子肯定……”
“雪零！镇子里有一个叫默哲的大叔，是我唯一的亲人……”
雪零有些诧异，默灵竟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出言打断了，并且立刻跟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尤其他的语速不算快，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刻意压制了心中的急切的感觉。
只是她还来不及细想，甚至身边的默灵他自己的话都只说了一半的时候，她就突然感觉到默灵竟把手一下子从她的手里抽了出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
在一瞬间里，她的手与默灵彻底分离！
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将手重新朝默灵的方向探了过去……
黑色……已然降临。
和上一次这个黑色的诡异先是在地面凝聚出纹路，然后纹路快速变密变粗最后连为一体不同，这一次的黑色刚一出现，便染黑了整片大地！
不过默灵已经作好了准备，该交代的……差不多也已经交代好了——虽然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话，但有那句话其实也已经够了。
如果他没能回去，雪零和嘉斯德斯这样又厉害心肠又好的人，肯定不会亏待了他唯一的亲人——至少，嘉斯德斯请他做迷雾里的向导说好了是有偿的，那个钱以嘉斯德斯的人品怎么想也不会赖掉吧？到时候找不到他，当然肯定交会给他他所说的唯一的亲人的。
他在这个世界牵挂本就不多。
虽然除了镇子里一直对他多有照顾的默哲大叔，科穆教士那边也让他无法释怀，但对于科穆教士，他已经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了。
心玉月王花已经没了，他的最后的一丝期望也没了，他有愧于科穆，而且这份愧疚也许永远也无法弥补……不如不说。
反倒是天澜那边这个时候让他记挂得更多一点，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带他离开迷雾，只能说，只要他能活着度过这一劫，他一定会带他离开，一定会。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在接下来的这场劫难中活下来，只要他活下来了，他自然一定会去找到天澜，并将他带出这里……他一定能活下来的吧？他能净化它们一次，肯定也能净化它们第二次。
思绪纷繁流转，实则只过去了一瞬。
黑色的诡异顷刻间将整片大地侵染同化，并且瞬间将空气都污染，且速度不减地将所有的黑色向上抬升，就像以默灵为中心眨眼间便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湖泊，且湖水迅速向上抬升，要将他整个人，乃至周围整块天地都淹没！
和上一次一样，剧痛最先从脚底出现，但默灵还没来得及体会，突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紧接着抓起他便跳上半空！
脚下传来的剧痛瞬间消失，因为他整个人短暂地离开了地面黑色的诡异聚成的湖。
但默灵没有丝毫高兴，反而在眼角的余光瞥到身边的人儿的时候瞬间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
——是雪零！
她居然没有被传送离开！
明明她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的！
就像之前的天澜一样，在这个已经极度深入边界迷雾的地方，她应该在他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的那一瞬间，便被边界迷雾的空间挪移扔到迷雾极淡的区域才对！甚至是直接送她到他们刚进入迷雾时的地方，一个迈步，便踏出迷雾的范围！
但是她没有，她竟仍在这里！
默灵的眼睛里一瞬间露出的是比死亡都更加绝望的恐惧！
他为什么明知道接下来会有黑色的诡异来找他，却还是一直和雪零呆在一起，陪着她来见证这世界的终极？不就是因为他无比确定，他只要松开了她的手，就一定不会连累她吗！
天澜之前仅仅和他有一瞬间的接触脱离，就被边界迷雾“扔”了回去，所以默灵无比确定，只要他抽回拉住雪零的手，雪零就一定会瞬间被传送到迷雾外围！
尤其是在几次“看”见了迷雾，与它们冥冥中有了更深的联系后，这种直觉他无比笃信！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雪零仍在这里！
巨大的惊恐让默灵一瞬间甚至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因为直觉告诉他，在那黑色的诡异的侵袭下，雪零……会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