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萨守坚一行乘火轮车到达邙城,因邙城遭夜叉袭击,火轮车在到达邙城坞时接受了照妖镜的检查。结果三十六道照妖光芒集中在小鬼身上,原来小鬼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夜叉。
猝遭此事,火轮车上下的鬼差俱皆目瞪口呆。鬼头兵反应敏捷,一把按住小鬼,招呼末截车厢的鬼兵过来。
符使抽出黄符,掐诀一抛,便将末截车厢炸飞出去。
王善掐住鬼头兵的脖子将它提起,萨守坚抢过小鬼,一脚踢开黄字三号车厢的大铁门。
“快走!”萨守坚大喊。
一队鬼兵蜂拥而来,各持大弓长枪,气势汹汹。
“嗖!”一枚利刺不知从何而来,直射右厢水晶照妖镜,将整块洞壁射破一块大洞。
与此同时,一只燃着烈火的巨大黑鸦呼啸而来,将整座邙城坞烧作一片火海。
“快上来!”鸦背上,一个年轻而又坚定的声音叫道。
众人坐在巨大的烈火黑鸦身上,划破天空,飞离邙城,从高大的城墙上掠过,进入辽阔的阴间世界。
这是一片永夜的世界,虽然阴暗无昼,但漫山遍野的鬼火,城中林立的熔炉,喷着烈火的河流湖泊,让阴间世界拥有了若明若暗的光明。
萨守坚怀抱着虚弱发抖的小鬼,一边抚着她的额头,一边狐疑地打量着骑在黑鸦颈部的神秘女子。
此女身形娇小,却穿一件宽松的麻布便装,肩上搭一个黑布褡裢,完全是男性打扮。更奇怪的是,此女的头发极短,似乎受过剃度一般,顶着圆滚滚一个大脑袋,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
“你们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一个个不说话。”神秘女子咬着一根细长的木签子,转过头来问道。
“老子只想知道,这个鬼地方什么时候能凉快些?”王善将他的披风胡乱叠了几下,放在耳边,大力地扇着。
“我是王母娘娘宫前的华光仙子,这厢有礼了!”华光仙子唱个喏,便主动自报家门,末了又冲王善回了一句:“若你别这么费力扇,许还能凉快些。”
“那些喷火的河流是什么?”王善依然故我地扇着,挥汗如雨道:“河流怎么会喷火?”
“那些河水与湖泊中流动的,半是地脂,半是岩浆。”华光仙子指着一条宛如红宝石项链的大河,道:“这便是一种岩浆河,里边流淌着熔成浆状的岩石。”
“老子明白,铁也能烧成浆状,打铁全靠这种玩意儿。”王善摆出一副内行人的架势,大声附和道。“那么地脂是什么呢?”
“地脂便是石油吧?”萨守坚忽然问道。
“没错。”华光仙子颇有些惊讶。
“前朝沈府君在自己的丛谈中曾写过这种物什。”萨守坚道:“他说,这种石油,淳似漆,燃如麻,烟甚浓,所沾皆黑。”
“正是。”华光仙子道:“虽然这两物如此凶险,却是地府中最大的宝库。”
“为何?”王善问道。
“玄火钢正是从地脂和岩浆中开采而出的。”华光仙子回头指指邙城中屹立的大小熔炉,道:“那些熔炉,正是将河浆中的玄火钢开采而出,大多数制成风火轮。风火轮是阴间的主要动力来源,大量的风火轮带动了整个阴间世界的繁荣。”
萨守坚回首望去,这才注意到,邙城正坐落在一条红色岩浆河的上游,林立的熔炉源源不断地喷出黑色的烟尘。
“仙子在王母宫前,贵为天神,千里迢迢到这地府来,可是有何差事吗?”萨守坚问道。
“只是玩玩。”华光仙子没好气道。
华光仙子转过身去,驾着火鸦钻入一片石林,缓缓降落在地。
萨守坚将昏睡过去的小鬼抱在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小鬼的头上多了一对小小的犄角。
“果真是夜叉。”华光仙子拍拍鸦背,巨型火鸦便缩成一只小小的火乌,驯服地飞上华光仙子宽厚的肩膀。
“你这样子……”王善道。
“真不像仙子,对吧?”华光仙子用力嚼着木签子,毫不客气道:“你也不像一方神道啊!依我看,倒像个杀猪的。”
“你怎么说话的!?”王善一把揪住华光仙子的衣领子。
“你是这么对待女孩子的?”华光仙子一脸嫌恶,直直盯着王善瞪圆的金睛火眼。
王善极不情愿地松开大手。
“呕……”符使慌忙奔到一根巨石背后,呕出一大堆苦水。
“看来,不是所有的神祇都受得了火轮车的颠簸。”华光仙子扬起眉梢,道:“忍了那么久,还好没在我的火鸦身上吐出来。”
符使撩起凌乱的长发,狠狠瞪着华光仙子。
“看来我不太受欢迎啊。”华光仙子咬着尖木签,在牙间磨来磨去。“还是先行告退吧。”
“仙子,你能帮帮小鬼吗?”萨守坚抱着昏睡的小鬼道。
只见小鬼仍在昏睡,嘴唇发白,一根根睫毛向外耷拉着,身体微微颤抖,仍是虚弱不堪。
“她气息虽然紊乱,但元气醇厚,没什么大碍。恐怕是受了什么刺激,多给她一点时间,适应适应,就好了。”华光仙子捏着鼻子,走到萨守坚面前,毫不避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符使总算不再呕吐,抬起头,哀怨地看了一眼华光仙子,随手撕下一道黄符,将地上的秽物一扫而净,还加了一缕香馨气息。
“贫道在想,既然小鬼身体有恙,那只好尽早离开阴间,将小鬼安顿好,我自行前来,便罢了。”萨守坚看着小鬼虚弱的样子,不禁心软,轻轻扶着她发烫的额头。“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真人的事情便是老子的事情。”王善大声道:“老子可是发过誓的,此后扈从真人,鞍前马后,寸步不离!”
“你们都不怕,老娘还怕什么。等老娘从阴间回去,还打算找那城隍老儿狠狠讨上几件功劳。”符使挽起长发,又恢复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
“你的伙伴们都如此坚决,况且,枉死城近在咫尺,你又何必放弃?”华光仙子从褡裢里摸出一样血色斑斑的物什,喂火乌吃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枉死城!”萨守坚道。
“现在,除了阴间,几乎每个神祇都知道,天师传人萨守坚,将要讨伐酆都,从枉死城救下自己曾经冤害的亡灵,补全功德,以成仙体。”华光仙子靠得很近,一双眼睛咄咄逼人。
补全功德,以成仙体?萨守坚反复咀嚼这句话,似乎明白三大天师指引他到酆都来的原因了。
“我只想救活自己的六叔,然后求得黄范的原谅,助他还生。半点没有想过成仙之事,更遑论讨伐酆都!”萨守坚激动道。
“没关系,我知道。”灵光仙子拍拍萨守坚的后背,装作一副十分理解的样子。“那就由我带你们去酆都吧。”
萨守坚叹口气,道:“你知道酆都在哪儿?”
“何止知道。”灵光仙子道:“我在那里长住。”
“枉死城便在酆都?”萨守坚问道。
“没错!”灵光仙子道:“不过,酆都警戒森严,如铁桶一般,你们走正常线路,乘坐火轮车,是绝对进不去的,等同于自投罗网。”
“大凡铁桶,总要有个窟窿吧?”符使抱起手臂,道。
“哼哼,当然。”灵光仙子叉起腰,志得意满道:“那就请诸君,随我下到最幽深的地狱吧!”
阴间虽无日月光华,但仍有昼夜之分。昼时,城中熔炉大开,河湖烈火汹汹;夜时,熔炉封闭,河湖呈暗红色,飞蝠成群。昼时甚热,夜时其热稍减。
“夜时,大火乌转到地府深处,大量吸噬热力,所以才有了阴间的昼夜。”华光仙子解释道。
待众人寻至一处幽洞,已然到了夜晚。幽洞中飞出一大群蝙蝠,掠过暗红色的河谷飞向远方。华光仙子从口中拔出火签子,轻轻一晃,冒出一寸火光,照亮洞内一架大型轿子。轿子被一条铁链吊在巨大的铁钩上,轿子背后,则是一处深不见底的竖洞。
“不久前,我搞到了这架火鬼轿。”华光仙子得意道。
火鬼轿长有六尺,约能挤下六人。浑铁铸成,通体乌黑,宝盖顶的铁蓬上雕一只踏火狮子。火鬼轿没有铁杠,而在靠近洞口的一侧装上四个中型风火轮。
待众人在火鬼轿上坐定,华光仙子用火签子将风火轮点燃,接着解下挂在铁钩上的链子。火鬼轿开始向竖洞缓缓滑去。
“这是……”萨守坚惊慌失措。
华光仙子兴奋地大叫道:“我们出发吧!”
话音刚落,轿子便滑入深渊,左碰右撞,直直坠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轿子里传出疯狂的乱叫。
轿子吱吱作响,摇摇欲碎,落了有好大一会儿,方才擦到一处光滑的石壁。风火轮在石壁上磨出剧烈的火花,呼啸而过,荡出一阵阵热浪。
“抓稳!”华光仙子大喊。
火鬼轿沿石壁滑下,划出一道圆弧,从一处横穴抛出,经过一阵剧烈的抖动,终于悬空飞起。熊熊燃烧的风火轮,反推着整架铁轿呼啸前行。
华光仙子从轿内摸出一根浸油长鞭,在风火轮上加了一鞭,兴奋道:“你们可以松口气了。”
轿内的其他人纷纷呕吐起来。
“真不中用!”华光仙子微微蹙眉,道:“之后还要从十八层地狱绕进酆都呢,那里的苦头可有你们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