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雅端起茶盏一口饮下,用丝帕沾了沾嘴角,正色道:“妹妹不必为我担心,你若真希望我好,就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结束这段姻缘。”
千里寻想想穿越而来的婚姻之路,甚是触动。与叶安雅比起来她算幸运许多,起码林觉和陈浩宇拿她没办法,而眼前的大嫂只能默默忍受陈浩东的暴力,不如与她说说。
“在这个时代,女子和离实属不易,我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靠仪王帮忙,说服我爹和林觉,才得以顺利离开林家。”
“什么?仪王帮忙?看来的确不容易。”叶安雅露出焦虑的神色。
千里寻端起茶盏品口茶:“是啊,我有时在想,如果仪王没有来临安,也许我与林觉根本无法和离。”
千里寻想到申简辰,他穿越成为仪王,一出现在她面前,便帮了她;后来还帮着说服乔家到朱家提亲;流言渐渐消失也与他密不可分……
叶安雅见淑真不语,焦虑之余,小心问:“难道仪王那时已喜欢上你?”
抢亲之事闹得很大,叶安雅如此问,倒也正常。
千里寻既要如实回答,又不想引起他人误会:“大嫂这么问,肯定是听说了抢亲之事。…… 那时仪王是什么心思我不得而知,但我与他清清白白,况且我跟佳和郡主是闺中密友,又怎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成亲那日的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叶安雅叹道:“你我都是可怜之人。”
千里寻不想再谈仪王,将话题拉回到和离之事:“嫂嫂若真想和离,不仅要说通堂兄,还需两家长辈同意,只要一方不同意,和离之事恐怕难成。”
叶安雅搓着手中的丝帕,继续焦虑着,因焦虑沉默不语。
千里寻心想:“看样子她会知难而退。”
谁知叶安雅搓了一会儿丝帕,开口说:“我会想办法一一说服。如若实在不行,就让陈浩东休了我。”
千里寻想起刚刚穿越而来时苦荞说过的话,急忙问:“大嫂在娘家可有姐妹?”
“有两个妹妹。”
“既如此万万不可让夫家休了你。”
“我也知被夫家所休必然会影响我的妹妹们,可我实在不想忍受现在的生活,大不了到时叶家不认我这个女儿。”
千里寻被叶安雅的决心触动,握住她的手:“大嫂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女子,但需记着,无论怎么做,需先筹谋好,还要保护好自己。”
叶安雅点点头,反过来抓住淑真的手:“淑真,谢谢你,因为你,我才有和离的勇气。”
千里寻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怕在这个时代自己对叶安雅的影响并非真正对她好。
两人说得差不多,叶安雅不便多打扰,起身辞别。千里寻将她送至墨香苑外,目送着离开,心中祝福道:“希望大嫂能幸福。”
她在心中自问:“我为何不祝大嫂和离成功?”
仔细想想终于明白,和离结果无非两种,成或不成。成功,她可与相爱之人在一起,自然会幸福;若不成功,还得生活下去,幸福也许与她无缘,便更需要他人祝福。
想到自己院中还有烦心事需处理,先将大嫂的事搁置一旁,尽快去找老太太。
近期公爹与婆婆每日用完早饭会去老太太屋里坐,只要去找她,便可抓住所有人,一气儿将话说了,省得与这个说完,又去找那个。
千里寻带着苦荞一踏进老太太的院子,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无非是拉家常,听得出屋里人不少。
院中的丫鬟见二少夫人前来,打算去通报,被千里寻拦住:“不必通报,我自行进去。”
丫鬟不好再说什么。
千里寻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观察几位长辈见到她时最真实的表情。若丫鬟通报,他们提前会有心理准备,她看到的表情很有可能是长辈想让她看到的。
屋内拉家常的声音越来越大,走近后才听清是二叔的声音。
千里寻大胆踏进门槛,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说话的声音停止。
老太太、姚轻琰和陈江林的脸上挂着笑容,千里寻松口气,看来这三位并未责怪她。即使他们表情不好,她也不怕,她还想拿散播谣言之事与他们说道说道。
再看两位婶婶,不满中又似乎等着看笑话,如此看来婆婆与妯娌之间的和谐只是表面而已。
两位叔叔毕竟长期在外忙,情绪掩饰得挺好。不过眼神还是有所流露,两人瞧一眼她,立刻垂下眼帘,显然不想多看一眼,说明他们也已知她把陈浩宇关了起来。
老太太先发话:“淑真,你来了,快坐。”
千里寻并未落座,而是跪下,苦荞也跟着跪下。
老太太问:“为何跪下?”
“奶奶,昨日我把陈浩宇从青楼绑回来,将他关在后院。我自认为没有错,只怕陈家长辈不这么认为,所以先跪下谢罪。”
老太太还未发话,陈江木着急地批评道:“你既知有错,还不赶紧把浩宇放出来?不比你跪在这里谢罪强?……”
夏老太太抬手阻止老三继续说下去,陈江木只好闭嘴。
“你何罪之有?别跪了,起来吧。”
奶奶发话,千里寻自然起来。苦荞也跟着起来,老太太不怪罪,她替小姐感到高兴。
千里寻故意问:“奶奶与公爹和婆婆真的不怪罪我?”
陈江林说:“何时怪罪过你?我们既然把管教浩宇的权力交给你,你想怎么管教由着你。”
姚轻琰也说:“昨日我们已知此事,并未前去阻拦,足以说明对你的做法十分认可,你只管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管教即可。”
老太太也笑道:“我在此向你保证,在你管教浩宇期间,我们三人绝不拖后腿。”
公爹不怪罪,在意料之中;奶奶和婆婆一点儿不计较,甚至连叮嘱都没有,倒在意料之外。
陈江树与包氏听出三人不计较的原因不过是想让朱家姑娘管教浩宇,甚觉可笑。二人互相瞧一眼,包氏立刻明白夫君的意思。
“昨个母亲和姐姐听说浩宇被绑,还担心不已,怎么这会儿不计较?哦,我想起来,昨儿我离开母亲房中,在院外逗留一会儿,瞧见韦嬷嬷前来,想必是她替淑真说情。还别说,淑真身边这位嬷嬷还真不一般。”
不管包氏说这些话是何目的,正好帮千里寻解释了心中疑惑。还是韦嬷嬷最好,早早过来为她解决掉后顾之忧。早知如此昨晚也不必忧虑,更不必一大早过来探虚实。
老太太批评道:“淑真又不是你的儿媳妇,你少插嘴。”
包氏撇撇嘴,不再说话。
崔氏本想发表意见,见包氏被批评,便把想说的话咽进肚内。
夏老太太又满脸堆笑:“快坐下吧,站着多累。”
千里寻并未落座,既然不用费口舌谈及管教陈浩宇之事,不如说说散播流言一事。即使说了没用,她还是想说,发泄发泄也是好的。
“奶奶,孙媳还是站着,只怕我接下来说的话,您会不高兴。”
此话一出,老太太明白淑真想说什么,不如由自己直接道出:“你是想说浩宇散播谣言一事?”
“是。”
“此事都过去,你也嫁过来,我们成一家人,没有必要再提起。”
老太太三言两语将千里寻想要发泄的怨气给打回去,还用“一家人”三个字传播出温馨的气息,千里寻差点儿陶醉其中。
想起陈浩宇那副嘴脸,立刻变得清醒:“孙媳想知道明明是陈浩宇散播谣言毁我幸福,长辈们为何还要同意这门亲事?硬生生让两个有仇之人结为夫妻,不是害我?又是什么?”
淑真的问题像炮弹一样袭来而来,有些长辈忧心,有些则等着看热闹。
陈江林叹口气:“淑真啊,你心中有怨气,我们做长辈的能理解,可当时知府大人绑着浩宇过来,说了他散播谣言之事,我又急又气,不知该如何是好,知府大人提出这个主意,我也觉甚好,没有想那么多。再说是浩宇犯下的错误,他就应该承担所有责任。”
千里寻埋怨道:“承担责任的方式很多,为何偏偏选择定亲的方式?明明是把我推进火坑里,还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姚轻琰起身走到淑真跟前,抓起她的手:“陈家哪是火坑?你嫁过来这些日子可曾吃过亏?受过苦?”
仔细想想,确实没有,奶奶寻事,也并非真心,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陈家是不错,长辈们也对我好,可陈浩宇……,我与他实在合不来,他也并非我心中理想之人。”
姚轻琰笑道:“那你就把她管教成你心中的理想之人,到时岂不完美?”
老太太和陈江林听了也都乐起来。
包氏心中嘲笑道:“自己管教不了儿子,想靠儿媳妇管教,实在可笑!”
崔氏心想:“从未听说谁家娘子能把夫君管教成人,朱家姑娘若能把浩宇管教好,我把崔字倒着写。”
陈江木只觉是无稽之谈,见大哥脸上挂着笑容,也不好说什么。
陈江树忍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母亲,大哥,依我看不如让浩宇到陈家铺子里来,放在我身边,跟我学习做生意,我也好管教他,总比让个新媳妇管教传出去好听些。虽说淑真拳头厉害,可管教人不能只靠拳头。”
包氏心中明白,自家夫君说这些话并非真心,而是有两个目的,一来暗含大哥大嫂不会教育孩子,二来嘲笑他们所托非人。
老太太搭话道:“我看淑真甚好,此事不必再议,就这么定了。”
陈江树说的那些想管教浩宇的话并非真心,母亲既发话,他没有必要继续强求,应承道:“母亲觉得好,那便是好的。”
老太太继续说:“淑真,我知道你不愿嫁到陈家,对你与浩宇的婚事不满,尤其听到他是散播你谣言之人,心中更是来气。可事实上你嫁过来,并没有人用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仔细想想也许正是你跟浩宇的缘分,现在看来是孽缘,奶奶相信,你有能力将孽缘变成良缘。”
姚轻琰依然抓着淑真的手:“母亲说得对,孽缘可以变成良缘。淑真,别再想散播流言一事,你嫁到陈家好日子还长着。你要是气不过,正好借管教的机会好好收拾他,只当是泄愤……”
千里寻觉得奶奶与公爹和婆婆真是异想天开,既想借她管教儿子,还幻想着孽缘变成良缘,实在可笑!
正想着,姚轻琰说出她想听的话,将谣言之事带来的不快暂时搁置一边:“婆婆既如此说,我便记下,以后管教陈浩宇只当是泄愤,若不能把他管教成长辈希望的样子,还请奶奶、公爹和婆婆不要后悔你们今日的选择。”
陈江树心中乐道:“你越是泄愤,我儿子越高兴。”
包氏继续在心中嘲笑道:“大嫂真会说话,这下可好,自己给自己挖个坑,跳进坑里的滋味不好受吧?”
老三夫妇只觉眼前的新媳妇实在嚣张,可二人又不敢多嘴,只能一边不满一边看热闹。
姚轻琰放下淑真的手,担忧道:“我说是泄愤,你可别太当真。”她走回椅子旁坐下,向陈江林使眼色。
姚轻琰的表现使得千里寻明白自己的话说得重些。可丑话必须说在前头,再说她确实没有将管教陈浩宇当回事,她看重的只是用折磨他的方式报仇。只怕折磨到最后,陈浩宇并未变成长辈希望的样子。提前说好,省得陈家人到时找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