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听得很入迷,继续向敬元问道。
“那何悟者界呢?”
“梵涅曾面壁二十年坐禅,这便是悟者必然要经过的孤独远征,从自己悟禅中求得道。人生无非是从此岸抵达彼岸之过程。名之不朽,在于其道。道之所成,在于其悟。”
“那么定者界又是什么意思呢?”
“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且以己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呢?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
“大师有些过于玄妙了。”
“这番话不是梵家所说,而是我遇到的一位大隐。我们交谈梵教之义,他听了我的对定者的解释,觉得很难被亚夏族人所解,于是便以此言相赠。”
“这位大隐是何许人呢?”
“他的名字叫乔松,与我在敕胡草原泉山相遇。”
“原来是乔松大隐,不知道他老人家为什么去了敕胡草原呢?”墨白想起泰平从敕胡返回逐鹿时,曾在龙鳞镇见过大隐,还听其谈论世间大道。
“安兰古城的梵教广为宣扬,意欲为血驼天后周薇之子加持,赐予其梵者之名,邀请亚夏的名士名子论道讲经。乔老应尘服大陆梵教圣僧相约,故而才从苍岭大荒峰出发。”
“原来如此。安兰古城闻名天下,墨白心向往之,今有赐福盛会举行,替天后周薇爱子祈福,天下名士齐聚一堂,真是让人羡慕啊!”
“大王有心前往?敕胡草原虽在周薇之手,但各地城主自守一方,大王若是前去岂非身入险境?”宋奇有些担忧地说道。
“泰平代我出使,意欲同周薇天后商议会盟,以免两国刀兵相斗,可惜却未能如愿。我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皆由臣下代劳?何况此行前往安兰,当是一举多得:一显我墨国之威;二与天后见面,献上对其子的祝福,为两国会盟助力;三与梵教圣僧求教经法;四可了解沙罗半岛情况,为出使尘服大陆打通商道做些准备。”
“大王所言甚是。尘服大陆与亚夏大陆一海之隔,曾经商贸往来极盛,促进了亚夏文化传入异域,极大地影响了尘服文明,更是将两个大陆特产相互交流,改变了民间的生活习俗。如果大王肯于到安兰城,必会获得梵教盛迎,敬元愿意一同前往。”
“如果大师肯于陪我同行,墨白自然更打算走一遭了。”几个人正在交谈之时,一骑快马从镇外驰来,卷起了一股烟尘。
麦萌见那人是黑马台部下,连忙迎了上去,询问一番后来到墨白近前。黑马台本是玄天军将领肖鹰所创,实为间谍组织,刺探各国 军情,后来被墨白纳入王宫直属,替自己掌握各国消息与形势。
“启禀大王,黑马台东方眼线回报,亚夏大陆望海王国的东北方,出现了一片新陆地,与大柏岭熊尾峰连在一处,似乎距离篷冲列岛极近。”
“望海国内情形如何?”
“姜博自掘坟墓,萨摩与白熊战团鸠占鹊巢,控制了望海王都周边,与沿海封城形成对峙之势。”
“我听泰平提及,其兄泰安在沉冰岛造城,似乎有一统篷冲列岛之势。如果这新陆地使列岛与亚夏相近,将来是否会带来极大变数?”墨白若有所思地说着,亦有心听听旁人的意见。
“泰安虽在篷冲列岛势力渐强,但与亚夏强国如何可比?”
“不过,泰平大良在墨国掌管大权,又有统兵征战之能,泰安如果想要与墨国联合,大王倒是不会拒绝的。”
“泰平乃是墨国大良,可不是泰氏一族的大良,岂可抱有私心杂念?”
“你们不要背后议论泰大良。他如今已经该到天域雪山了吧?”墨白虽制止了众人议论,但心里却浮起念头,觉得可用泰安做点文章。
“泰平大良应该已经到了天马高原。为了墨国与大王,泰大良还是忠心耿耿的,听说弯月峰发现白虎瑞兽,便亲自前往捕获。”
“我与泰平大良出生入死,自然是不分你我。”
“宋奇倒是觉得大王不可过分放权给大良,否则会使朝臣以他为尊,若是形成了朋党可不好了。臣窃以为,墨国若想长治久安,应该与逐鹿贵族融洽相处,以免将来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泰大良替我打压贵族,我岂可再向贵族缓和态度,让他们以为我为善可欺。”
“大王英明,贵族们岂敢造次?”
“好了。我看天色渐暗,敬元大师也该休息,咱们还是先走吧!麦萌,巴荣,你们多招些役夫与匠人,尽快帮大师将寺庙建好,免得大师风吹日晒。”
“巴荣谨尊王命。”敬元法师双手合什,与墨白致意告别。墨白等人骑上马,从小镇的寨门出来。此刻天色尚还明亮,风渐渐地起来了,天边出现一团乌云。
“小镇紧挨着王屋峰的一处山坡,立着一块造型奇特的巨石,传说是当年山神所化,百姓祈求很是灵验,大王是否移步观之?”万斌开口说道。
万斌是逐鹿城内的名士,在王都做着绸缎生意,由于平素乐善好施,在民间口碑极佳。
“既然到了王屋山,拜拜山神倒是无妨。”墨白说罢,一行人骑着马,在小镇百姓指引下,往那山坡奔去。
说是一处山坡,并不是矮小山丘。他们沿着山路蜿蜒而上,穿过了一丛密林,跨过一条小山涧,才远远地看到一个陡坡,上面耸立着一块大山石。山石高有二十余丈,紧贴着王屋峰山脊,两侧怪松苍柏突出,将此石护在其间。
墨白仔细看去,发现那山石确实很怪。
巨石下盘极稳,中间的石头极长,约有一人合抱粗,而顶端的大石状如人头,细瞅似乎分得出眼睛、鼻子与眉毛。令墨白觉得惊异的是,顶端人头巨石极大,扁扁的,如同一个硕大的蘑菇。
山石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周围树丛并不茂密。墨白下了马,身后众人也下了马,近百名护卫亲兵则分散开来,据守着墨白可能被攻击的方向。墨白背着双手,信步走下大石,仿佛向一位老友打招呼。
墨白看着那怪石,觉得有点像泰平,又有点像魏武,还有点像周薇,更像救了自己性命的墨老。他的心里百感交集,默默地向上天祈祷,为了什么却不知道,只感觉有一种郁结难以说出。
天色开始昏暗,朔风越来越紧,乌云翻滚而来,气象阴森可怕。
墨白隐隐发觉,那顶端巨石轻轻晃动着,仿佛在回应自己的祈祷,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招唤他:来吧,来吧。那声音如此玄妙,又如此慑人心魄,墨白感觉自己正在变轻,就要跃入浩瀚之空。
就在这时,那片乌云已至头顶,一声闷雷响彻山坡。墨白清醒过来,竟发现那顶端的巨石摇晃更甚,突然倾斜滚落下来,裹挟着一股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墨白的头顶。
难道这是七子之教对我的惩罚?墨白呆立在原地,脑子陷入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