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口诛笔伐的社会舆论和民众丝毫没有降低的愤怒中,陆一洲代表海恒药业公开道歉。
在那些被曝光的药企中,海恒是第一个向公众道歉并宣布召回问题药品的。陆一洲将召回的药全部集中封存到市郊仓库,准备统一销毁。但海恒依旧面临诸多负面舆论和各项严厉制裁。
孙可陪在陆一洲身边,看着他拼命工作竭尽所能,看着往日意气飞扬的人渐趋沉默寡言。她打心眼里替他抱不平,一次忍不住挽了他的手道:“一洲哥,我让爸爸帮帮你吧。”
陆一洲摇头:“别让孙伯伯为难。”
忙碌多日,问题药品终于悉数召回。
陆一洲身心俱疲回到家里,明天,他还要亲自指挥进行销毁。
今晚,他又失眠。
倒了杯热茶,蜷坐进椅子里,想着海恒如今的局面和母亲说的那条捷径,他忽而茫然。
谁都希望他和孙可在一起,只有他一个人固执己见,却不知因何而坚持。
考北大,读中文系,把公司总部改设在S市,暗中操作同学会,与白盈然重逢,招她进海恒。可是,又怎么样呢,留得住人,留得住心吗?
他猛然被刚喝下去的那口茶呛得咳个不停。
阳光从硕大的落地窗照进来,陆一洲迎着晨曦走到阳台举目四望。
蜿蜒江带上的茫茫水气,在越升越高的红日下慢慢消散,风里透着寒意,却是个好天气。
陆一洲赶到市郊仓库时,工人们已把要销毁的胶囊药全部堆放到旷地上。他望着那一盒盒堆得小山似的药品,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那一颗颗药里有多少人的心血,又是多少人辛勤工作的成果,只为了那一层包裹住它们的臭皮囊,那些掺了工业明胶的药品辅料,如今就要这样玉石俱焚化为灰烬。
他拒绝了新闻媒体采访拍摄的要求,他不是作秀,他只想真心实意拿出行动改正错误。再难受,这把火他要亲自点燃。
“陆总,真忍心把它们全烧了?”
背后一个声音响起,回头看,竟是龚毅。
他慢慢踱近,一笑说:“没想到吧,这么快我就重新站在你面前了。”
陆一洲亦是一笑:“还真没想到。”
“告我受贿渎职,少爷我好怕啊!”龚毅讥诮,“我爷爷的那些老朋友,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陷在里面?”
陆一洲不说话,听他继续道:“可惜你爷爷死得早,老头子又走了经商的路,光有钱还是差那么一点。”龚毅回首看堆在地上的药,摇摇头,“啧啧,还真要烧,你知道这些药值多少钱吗?其实你大可换个商标、换个包装再卖出去,你这个人就是太……唉,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真是海恒的失误和这个行业的耻辱。”陆一洲冷声道。
龚毅听而不闻,翻个白眼,嗤笑说:“怎么样,做有责任心的企业家滋味如何?不是好人就一定有好报的,可你既然要做好人,我就成全你。”他凑近了些,低声道:“海恒的事,是我叫人捅给媒体的。”
陆一洲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终于忍住没有挥在他脸上。
“终究是我难辞其咎,难逃其责。这样也好,可以让我和海恒有彻底改过的决心。”
陆一洲伸手推开龚毅,走上前,亲自点燃了堆放在地的药品。火舌随风撩卷,仿佛要冲天而去。他眸中映着那一片火红,带着脸颊也微微发红。
有些事,只要坚持,也不是不能做的。
龚毅有些怔愣地站在那里。
白盈然望着陆一洲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需仰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