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长剑哐当掉地,竟是烟姑手中之剑,这立即引来了众人的注目,那剑不是她扔出去的,而是失手掉落。烟姑是何等人也,手中之剑怎会轻易掉落,众人不由一惊,心中暗生疑惑;朱鹮衣与夏荷衣同时上前,鹮衣捡起长剑,双手奉还,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烟姑前辈。”
鹿骄嵘却道:“你当真以为她是烟姑?”一语落地,惊雷四起,众人震惊诧异:眼前之人白发白蝶,不是烟姑是谁?竹鸽问向令狐峥,“师父,她不是烟姑么?”
令狐峥答道:“不是!”如此斩钉截铁,叫夏荷衣茫然不解,她望向姐姐,眸光轻漾俨然在寻问,不必她开口,鹿骄嵘先说道:“真正的烟姑在邙山,香山比试之后,她老人家便返回邙山,亲自教导小虎掌门武功。邙山与太白山相隔数百里,她老人家可不会通天遁地之术。”
原来令狐峥与鹿骄嵘早已知晓眼前之人并非烟姑,方才鱼子非的猜测亦不假,然白茶老翁却被眼前的白发白蝶唬住了,信以为真!真假只在一瞬之间,当真凶险。
假烟姑身份被拆穿,却镇静自如,江带鹤不由得好奇,问道:“你不是烟姑,你是何人?”假烟姑带着帷帽,白纱遮住面庞,看不清容颜与神情,她呸的一声,吐出一颗核桃仁儿,说道:“江少侠且猜一猜,我是何人!”那声音清脆甜美,应是一妙龄女子!
众人的惊诧比之方才更多了几倍,好大胆的一个小女子,竟敢假冒玉蝴蝶烟姑,且还有驾驭白蝶的本领!在场众人,除了令狐峥与鹿骄嵘,各个诧异至极,却如无头苍蝇一般,猜不到任何头绪。
“藏在附近的人也一道出来罢!”鹿骄嵘丹田提气,声音甚是洪亮,震荡出去。令狐峥又道:“上我太白门来便是客,请献身罢!”众人四下张望,过了片刻,才见得两人缓缓走出来,正是湘水门的聂凤衣、原带羖。
同门相见,江带鹤朱鹮衣等弟子大喜,秋藕衣道:“凤衣师姐,你们怎躲在暗处?”聂凤衣道:“为不漏出破绽,不叫青海门的人察觉,便躲远了些。”
江带鹤凝眸一沉思,似有所悟,说道:“这位姑娘是我湘水门的弟子?”聂凤衣点了点头,道:“是!”便笑意盈盈地看着同门师兄弟妹们!
凰衣鹮衣等湘水门弟子略一思索,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小毒虫!”几人脸上都凝了厚厚一层震惊与不可置信!放眼整个湘水门,只有一人能把玩各类虫儿,那便是“小毒虫”罗蒲衣。
“是我!”假烟姑脱下帷帽,露出一头雪白的头发,她脸上还蒙了一层白纱,摘下之后,就是一张清丽的少女脸庞,眼如点漆,嘴角含笑,额前还落了两只小白蝶,活泼可爱,正是小毒虫罗蒲衣。她笑嘻嘻地摆弄着手上的小白蝶,得意且自豪。
令狐峥向她躬身行礼,拜谢道:“多谢罗姑娘出手相助。”若非罗蒲衣假冒烟姑,也不能轻易吓退白茶老翁,她对太白门有恩。蒲衣笑道:“举手之劳,我第一次戏弄老妖翁呢,原来如此有趣啊!”
湘水门弟子一股脑围将上来,春梨衣半是惊讶半是打趣,道:“蒲衣,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假冒烟姑!”秋藕衣则好奇,道:“蒲衣,你又长本事了,何时学会了驾驭白蝶?”
朱鹮衣伸手摸向那一头白发,果然沾了一片白,她道:“蒲衣,你从哪儿抓来了这一大群白蝶?”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被簇在垓心的罗蒲衣一时不知该答哪一问。
鹿骄嵘朗声说道:“白蝶是烟姑所赠!”夏荷衣骤然好奇,问道:“姐姐,你怎知晓?”话一出口,又即说道:“是了,普天之下,只有烟姑能驾驭白蝶,这白蝶必是她老人家所赠!”
鹿骄嵘道:“当日罗姑娘只身一人去向烟姑讨要白蝶,烟姑赠她白蝶时,我与令狐小圣也在旁边。”原来如此,难怪她与令狐峥知道这个烟姑是假冒的。这世上之外,除了烟姑,又多了一位能驾驭白蝶的女子!
湘水门众弟子不由得感叹蒲衣胆子忒大,竟敢独自去向烟姑讨要白蝶。罗蒲衣点点头,眼里的自豪如春水荡漾,说道:“这白蝶是烟姑前辈送我的,我调教得顺手后便越来越多,哈哈,我厉害不厉害?”
“我假冒烟姑,也是迫不得已的,何况这是凤衣师姐点头同意的。日后此事传到烟姑耳中,她老人家要打要罚,全凭她心意,我一人承担。”罗蒲衣便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罗蒲衣得了白蝶后,生怕被师父师叔责骂,便与原带羖离了湘水门一众师兄师姐,这两人一个好虫儿、一个喜暗器,同样的“不务正业”,正好同行。后来,蒲衣在山郊荒野训练白蝶,恰巧碰上了独行的聂凤衣,此时才知青海门白茶老翁围攻太白门的消息。
凤衣猜测大师兄应在太白门上,三人便结伴上太白门。到了山脚下,原带羖道:“青海门围攻太白门,大师兄若在山上,一定会拔剑相助。以我们三人之力,必然打不过白茶老翁,如何方能助大师兄一臂之力呢?”
罗蒲衣脑中灵光闪过,冒出了一个大胆想法,说道:“我如今能驾驭白蝶,不如我假冒烟姑前辈,吓走那白茶老翁。”原带羖浑身一颤,只觉得罗蒲衣这小师妹当真是胆大妄为,急忙说道:“不成,若被白茶识破了,你就有性命之忧。”
罗蒲衣却浑然不惧,问向大师姐聂凤衣。凤衣思忖片刻,道:“假扮烟姑是为震慑恶人,不失为一个好法子!香山比试,烟姑以自创的玉生蝴蝶剑打败了戴天山派掌门龙惊雷前辈,风头正盛,我料想白茶老翁一定不敢轻易跟烟姑动手。”
两个女子一合力,便轻而易举地说服了原带羖。三人在山脚村庄里,向农家买来白衣白鞋,又买了帷帽与白纱,还将头发染白,万事俱备,这才上太白山。
到了山上,聂凤衣与原带羖便在远处藏身,蒲衣一人携白蝶登场。果然如意料之中那般,白茶老翁并不敢轻易与烟姑动手,待鼓起勇气,掷出郦龙珠,又被令狐峥及时出手打散。
前有假南风戏白头翁,如今又来一出假烟姑再戏白头翁!众人只觉心情畅快,尤其是罗蒲衣,笑意似花儿开在脸上一般,欢快说道:“白茶老翁是青海门门主,龟有道是邙山派前辈,两个年过半百之人竟被我一个小姑娘戏弄了,有趣有趣。此事传扬出去,我小毒虫罗蒲衣可就一举成名了,师父师叔以后再不反对我养小虫儿了。”
秦凰衣故意吓唬她,道:“你盗用烟姑的名头吓走两人,不怕烟姑怪罪你?”罗蒲衣收了笑意,认真说道:“我敢作敢当,认罚便是!”
鹿骄嵘道:“烟姑能赠罗姑娘白蝶,便是对她青眼有加。罗姑娘,你假冒烟姑,借她之名,不曾作恶,却做了一件大好事,她老人家不会怪罪于你!佩服佩服!”她所言属实,众人听了也十分心安,罗蒲衣笑道:“鹿教主慧眼识真相!”
众人鏖战一日,终得胜利;四小鸽最是兴奋,说道:“劲敌已退,太白无忧,师父重伤无碍,皆大欢喜!”鹿骄嵘目光轻轻掠过四人,忽然伸出右臂送到令狐峥身边。
令狐峥身子一软,像极了被抽走了全身气力一般,便向旁边倒去,幸得鹿骄嵘及时伸来一条臂膀,让他有了依扶,他勉强站着,先问道:“你那一掌,伤的也不轻罢。”言语无力,却全是关切之情。鹿骄嵘轻声答道:“死不了的!”
令狐峥忽然倾到,叫人震惊又揪心,江带鹤当即呼喊朱鹮衣,四小鸽又簇到师父身前,只见令狐峥无力地垂在鹿骄嵘肩膀上,又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如纸。
兰鸽不解,问道:“朱姑娘,我师父方才好好的,现下为何又吐血了?”朱鹮衣轻叹一声,说道:“重伤之躯,强行出手制敌,当是如此!”梅鸽大惊道:“师父,你是骗他们的?”
鹿骄嵘道:“如若不骗,如何能吓退白茶老翁?”江带鹤看向朱鹮衣,问起缘由,鹮衣便也如实相告。令狐峥虽静心疗伤,然两耳皆闻身边事,于周遭之事了如指掌,烟姑一来,他便生出了冒险出手的心思。
朱鹮衣正落下针,就听得令狐峥轻声说道:“鹮衣,收针!”朱鹮衣大为疑惑,问道:“你要做什么?”令狐峥道:“眼下不及细说缘由,你收针之后,再下两针,替我护住心脉。”
朱鹮衣看了看眼下情形,当即猜到他要出手击敌,便惊声说道:“烟姑已到,自有她老人家坐镇,你何必强出头?”令狐峥早就知道烟姑是假冒的,但未赶走白茶老翁之前,不敢轻易泄露,即便是对朱鹮衣,他说道:“令狐峥绝非缩头乌龟,当与大家并肩作战,同进退、共生死。”
他心意甚决,言语坚定,请朱鹮衣收针;鹮衣知晓他是如此性格,知再劝无益,无奈而道:“那一匕首伤及你要害,何况你此前又受了白茶老翁四颗郦珠,后又吃了沙带燕一招黄貂毒掌,现下你实在不宜强出头。但你执意如此,我下针替你护住心脉;你强行催动内力出掌击敌,内伤势必加重!出一掌,重伤;出两掌,危及性命,哪怕你服食了九转还生丹也无力回天。”
令狐峥道:“大丈夫生死不惧!鹮衣,多谢你!”令狐峥话一说完,朱鹮衣便徐徐收针,未了,在他极泉穴、太渊穴落了两针,细细灸之再拔出,才道:“好了!”
话音一落,令狐峥便即纵身一跃,身子腾空而去,落到假烟姑身前,掌中凝力,打出大鹏八羿掌,一举震退白茶老翁三颗郦龙珠,他面不改色,直言伤势已恢复七成,又与烟姑、鹿骄嵘合力,这才吓退白茶老翁,护得山门无忧。
打出一掌之后,令狐峥伤上加伤,此刻一手搭在鹿骄嵘手臂上,借她三分之力,勉强站稳,说道:“罗姑娘携白蝶到来,我就知她是假冒的,有荷衣姑娘的前车之鉴,鱼子非起了疑心,我若不及时出手震退郦珠,假烟姑身份被拆穿,白茶老翁就再无忌惮,则后果不堪设想。事关众人生死安危,令狐峥唯有背水一战。鹮衣,你无需自责。”
燕时飞忽然朝他拱手一拜,道:“令狐小圣,多谢了!”凤霜天好奇道:“你为何谢他?”燕时飞道:“谢他先出手!”风霜天愈发疑惑,又问:“此话怎讲?”
“方才令狐小圣若不出手,我姑姑就要出鞭子了。”燕时飞细细,“姑姑既已知晓烟姑是假冒的,必会拼尽全力护她不漏出破绽,那三颗郦龙珠,若小圣不出手,她一定会出鞭打下。姑姑替朱姑娘挡下了龟有道一招玉生烟萝掌,岂能不受伤?她若再运力出鞭,势必加重伤势。”
凤霜天先对眼前的少年刮目相看,道:“你小小年纪,竟看得如此通透。”而后又夸赞令狐峥的举动,道:“令狐小圣倒有情有义,自己身负重伤,还记挂着鹿姐姐。”
燕时飞道:“半缘大道半缘君,那一掌,七分为太白们、为在场的侠义之士,余下三分才是为我姑姑。”凤霜天若有所思,说道:“好男儿当顶天立地,心中不该只有儿女情长,心系门派生死荣辱才是男儿本色。”
燕时飞打趣道:“凤少主可后悔了,当初我姑姑绑了令狐小圣送给你,你却不要这份姻缘。”凤霜天呸的一声,道:“心不甘情不愿,我才不要,姑奶奶有心上人了!”
两人在这轻声细聊,那一头众人已退回太白门内,鹿骄嵘喊话两人。此时天色昏暗,众人鏖战一日,颇是疲累,令狐峥重伤之身,不能亲自尽地主之谊;四小鸽便为师分担,安排湘水门弟子及燕时飞、凤霜天到厢房歇息。
令狐峥则由鹿骄嵘搀扶,返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