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平妃一夜没有睡好,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合了一会眼,再睁开眼睛就倏地坐起来,叫唤贴身丫鬟蘅兰:“快快,该到厨房看早膳了!”
蘅兰担忧地说:“夫人今早无须早起,再歇半个时辰罢。”
杏平妃这才想起,昨晚宴会上王妃说明天起府事由她接管,自己已经无职无权,不由颓然倒回床上。
想起这几年来自己兢兢业业、劳心劳力,辛苦如此,王爷竟二话不说,张口同意王妃接管府事,还安慰自己说正好趁机闲下来调养身体。
王爷,您怎能如此冷面冷心?
杏平妃抽抽鼻子,问蘅兰:“昨晚王爷可是在芙蕖院歇息?”
王妃刚刚回归,夫妻久别,王爷理当到芙蕖院相聚。
蘅兰却摇摇头:“据毅哥所说,王爷昨晚整晚没有走出正院大门,该是在书房歇息了。”
她说的“毅哥”,指王爷身边的二等侍卫,在正院门外轮值的。他说王爷没有外出,那就是真的。
杏平妃舒了口气。
王爷年纪渐大,越来越喜欢留在书房过夜。除了夜宿书房,他来得最勤的就是自己的蘅芳院,一个月倒有十天过来的;然后安侧妃那边次之,大约会留宿五六天;至于竹萌苑,很久没听说王爷到那边去了。
想起蓉侧妃畏畏缩缩的模样,杏平妃心里哂笑:穷乡僻壤出来的小女人,机缘巧合入了王爷的眼,从几百里外带回来,却作三作四给王爷脸色,王爷自然不会自讨没趣,就安置在最僻远的竹萌苑,眼不见为净。
要不是刚开始就有了身子,以如此被冷落疏远的状况,她蓉侧妃断不能生下一男半女。
生下又如何,还不是缩头缩脑、胆小慎微?昨天迎接王妃,众人都散了,就她蓉侧妃傻傻地站着不敢乱动......
越想越兴奋,杏平妃在对比中得到安慰,正想支撑着起床,就听外面有嬷嬷高声通报:“王妃派豆长史前来取印章!”
蘅兰打开窗户,杏平妃抬头看看窗外,墙头的天空才现出淡白色。
王妃行动忒早!
“夫人,给,还是不给?”蘅兰小声问。
“给,正印。”
话音刚落,就听清脆的女声响起:“平妃早安!我是王妃身边的长史,奉王妃之命来取庆字正印及副印。府事管理不能迟缓,叨扰您安寝事出有因,望平妃见谅!”
副印也要交出去?杏平妃与蘅兰对望一眼。
王府原本只有两枚管事印章,刻着“安”字的印章归属王爷,刻有“庆”字的印章归属王妃。
到王爷破天荒另立平妃,王妃渐渐疏于府事,王爷就命人另制一枚印章,刻“副庆”二字,言明此印用于协理府事。
杏平妃先用副印管事,王妃外出不归后改用正印,已经五年。
现今王妃回来重新掌权,回收正印是应该的,没想到连副印也一并收去。
蘅兰心知主子不好出声,就代问:“豆长史是不是弄错了?副印乃王爷特地命人为我家夫人所制......”
“哦,您是说王妃错了?”漓豆虚笑一声,“据我们所知,王爷颁发副印时,言明此印用于协理府事,并未指定归属谁人。”
蘅兰哑口无言。
只听漓豆又说:“昨晚王爷派喜嬷嬷来,并送来一盆墨兰。依王爷口谕,从今儿起,全府上下,内事全部听从王妃。请杏平妃将两枚印章交出。”
她这里混淆了一下,似乎王爷派喜嬷嬷送来一盆墨兰。
其实喜嬷嬷来芙蕖院,及王爷送墨兰本是两回事。
可漓豆也没有说是一回事呀,至于杏平妃主仆理解成一回事,她可管不了。
其实王爷也没有口谕“从今儿起,内事全部听从王妃”,可是昨天的宴会上王爷同意王妃接管府事,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即使有人借此告到王爷处,王爷也不好否认吧。
杏平妃本来心有不甘,听漓豆说到墨兰,顿时心灰意冷,含着泪对杏兰说:“把印章拿来。”
蘅兰掏出钥匙,打开床头柜子,取出两个印章盒,递给漓豆。
漓豆打开盒子,拿起印章仔细看了,合上盒子,转递给青芽,行礼说声“平妃大人大量,谢了!”,转身离去。
几个丫鬟婆子紧跟而上。
杏平妃再也压抑不住,扑到床上抽泣起来。
蘅兰连忙俯身劝慰:“夫人莫哭坏身子,王爷昨晚也没有到芙蕖院去,可见与从前一样。”
“哪里一样了?”杏平妃连连抽着鼻子,“那墨兰整个安庆再也没有第二盆,他捧在手心里的,平时我想靠近几步看看都不允许,现在倒送到芙蕖院去了!”
说着悲声更大:“这么多年,我怎么苦过来的?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昨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安慰了吗?”
“夫人保重,”蘅兰担忧地看一眼门口,“切莫哭坏身子!”
杏平妃却止不住:“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憋在心里才不好受,你就让我好好哭一场吧!”
“夫人,待会还得去见礼问安呢......”
“不去了。你传一声,就说我病了。”
这时平妃的姨妈走了进来。
这个姨妈孀居已久,见外甥女在王府得势,就投奔了来。杏平妃见她见多识广,干脆聘请她参与管理府事,众人都称许姨妈。
许姨妈也参加了昨晚的宴会,一夜担心外甥女,故而天蒙蒙亮便赶了过来。
见外甥女如此,许姨妈说:“这样也好,你一病,众人定说她做事太过,想起你往日的体贴宽容,心下自然不平。”
蘅兰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好处!”
于是,杏平妃哭得更大声了。
许姨妈也有点鼻塞,抚着外甥女的背说:“你只记着王爷的好便是。王爷不是让你到府库尽情挑拣药材么?那三棵千年人参都赐给了你。可见王爷虽然没说什么,心里是看重你的。”
“可他将墨兰送到那边去了!”
“这有什么呀?墨兰送过去了,人没有过去呢!你待会到府库去,也不要挑那千年人参,拣几根百年的即可,再加上用得着的药材,一并拿到王爷跟前,请他过目,这不就好了?”
杏平妃想想也是,却又着急起来:“可姨妈你看看我这眼睛,见得人吗?”
许姨妈笑了:“这不容易?”
说着看一眼蘅兰。
蘅兰意会:“我这就去找敷眼的草药。”
见蘅兰将门掩上,许姨妈音量骤然降低:“你对下人体贴宽容,他们都看在眼里,连厨房的婶子也是记得的......”
杏平妃觉察姨母音调有异,倏地抬头:“姨母,您说的什么意思?”
许姨妈凑近她的耳朵,用远外人根本听不到的音量说了几句话。
杏平妃越听越错愕。
许姨妈说:“就这样,我们只等着看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