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妥当,俩人索性找了间宽敞些的农舍,倚着墙一面小憩一面守株待兔,天色渐晚,果见一袭黑袍出现在来时的山路尽头。
“来了!”
蔚千山小声说,华锦年比了个“嘘”的手势。
圣使显然听得见这边动静,冲着这边的农舍一步步走过来,直到同华锦年俩人只隔着一道矮墙,约四丈远的地方。
俩人心里都是砰砰直跳,只听圣使隔墙说道,
“小子,刚才那恶贼有无给过你什么?”
华锦年捂了捂背囊,知他说的是二哥给他那封信,就听那圣使又说道,
“交给我,我便不烧坏你的脸。”
华锦年直感到心脏跳到了嗓门口,望了望蔚千山,对方也望向自己,索性心一横,暗道——要死鸟朝天,不死,小爷叫你上天!隔着墙头将酒壶掷了过去。
过了半晌,对面一片安静,华锦年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难道对方不上套?
圣使见墙对面掷来个东西,只当是暗器,顺手一接,竟是个酒壶,里头晃里晃荡的,不禁好笑道,
“若是不交,我便将这酒烧滚了灌你喉咙。”
听他这一说,华锦年赶忙探出个脑袋来,果然见他小臂处那道红点“嗖”的一声移向掌心,忙向蔚千山喊道,
“快躲!”
蔚千山立马会意,俩人一齐抱住脑袋伏在地上,只听“啵”的一声巨响,那酒壶在圣使手中炸裂开来,又听“轰”的一声,一股灼热的气浪将那道矮墙掀翻,无数大大小小的砖石碎土砸在俩人的身上,好在及时护住要害,未受什么要紧伤。
再看水云圣使,酒壶里的火药被他掌上内力引燃,炸裂开来的气浪直扑他胸口、面门而来,直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又震出数丈以外,当华锦年俩人上来瞧时,见他已是浑身血肉模糊,几个血窟窿正“噗噗”往外冒着血,露出的脸上只剩两只眼是完好的,空洞地望向天空。
蔚千山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查验伤势,忽而他捡起地上一枚残破的铁片,冲华锦年道,
“我叫你塞弹珠进去,你怎么塞柳叶刀?”
“这人武功那么高,我怕你那弹珠只能给他挠痒。”
华锦年摊了摊手,说。蔚千山沉默许久,见那圣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方才缓缓说道,
“我们杀了圣使,还怎么上水云台?”
“这无妨。”
华锦年拍了拍身上的灰,不以为意地说,
“主意我想的,你去了要是有人问起,你就只管推到我身上好了。”
“什么?!你……”
蔚千山一惊,见华锦年掏出二哥交给他的那封信,便明白了,
“你当真要给他送信?”
“那咋办,毕竟小爷喝了他的酒。”
“那我还喝过你的酒咧,还能卖了你不成?”
俩人看着对方乌漆麻黑的脸相视一笑。
“行了,你先去,等我了了二哥的破事便去跟你汇合。叫小爷给他跑腿,小爷倒得看看里头到底写的啥玩意儿。”
华锦年说着便将那信封撕开个口儿,匆匆扫了眼,只见一张泛白的羊皮纸上歪歪倒倒写着几行字,像首五言诗,
“生女能啖血,不辩阴和阳。夜夜孤星泪,浮光落汉江。三月连天梅,飞雪送银妆。衔尽寒沼泥,饮痛满地殇。”
下面画着个像是被切了一半的满月,正中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那尾巴又弯弯曲曲拐进一个大池子里。
“屁!啥破玩意儿?这就是大棠八艳?小爷早说这二哥顶不靠谱!”
华锦年破口大骂,气得甩手将那信纸丢在地上,刚要踏上只脚,想了想还是捡起包好,又塞回背囊里。蔚千山思虑再三,点了点头,说,
“好吧,但你记得,那冰球也就剩下一个多月的时日,若耽搁久了,你便不能再上水云台。”
他着急赶路,华锦年却只想在此歇息一晚,俩人前路不同,便就此别过。
……
不知昏睡了几个时辰,当雷振恢复些许意识时头顶已是满天星斗,尽管他两眼全然看不见。
他脑子里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一趟出来的任务——一是查清近来顶着水云台名号接连犯下的大案是何人所为,二是寻找年少有为的医者授予盘蛇令,为师门寻找后继之才。除此之外,还有个神秘人在他临行前以一锭黄金为酬劳,委托他找一个脸白得出奇的姑娘,这件事除了姜府尹以外,便是他师父也不知情。
但他万没想到的是,自幼在水云台习得一手威力无比的火雷指,此番出山便是宁安府的神捕和沼泽帮的恶贼也没放在眼里过,却阴沟里翻船,竟栽在两个三脚猫功夫的毛孩子手里。
雷振只觉浑身疼痛难忍,手脚全然不听使唤,方才意识自己已筋脉寸断,功力尽失。
“不打紧,只要能回水云台,师父和师公肯施植魂术救我,便能恢复功力……”
他心里想着,用尽仅存的一丝气力想挣扎坐起身来,忽觉得胸口被什么硬物抵住。
“你醒了,圣使?”
黑暗中听到一个少年熟悉的声音,雷振不禁一怔,
“你、你怎么还在?!”
“当然是回来看看你。”
那少年冷冷地说,雷振预料到什么,慌忙说,
“少、少侠,先前也是师命难违,迫不得已,现如今重伤在身,武功尽失,于你来说已无任何威胁……只、只求少侠高抬贵手,帮我射出袖里这只响箭,我身上的黄金便全部归你……”
“我不要钱,而且就算你没要杀我,自见你那时起,我便没想过让你活着。”
少年说话的语气冷得叫人害怕,雷振一时间想要运功自保,却真气逆涌,淤滞胸前,丝毫提不起一丝气力,只能惊恐道,
“什、什么?!你我先前可曾相识?又有何怨仇?!”
“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要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上水云台,而我冒名顶替的那个人,是你选中的,这世上没了你,就再无人知晓了。”
“你说……什么?!”
一股彻骨的寒意袭遍雷震全身,看来这番非但没能完成师父和那个神秘人交予的任务,反而可能给师门招致大祸。他脑子拼命回想这一趟经他之手授予水云盘蛇令的两个人,一个是宁安华氏医馆的大公子,一个是红泥村的小村医,跟前这个少年冒名顶替的到底是哪一个?!
“你是谁?!你到底……到底是谁?!”
雷振疯了一般喊道,正当他脑子里闪现出无数念头之时,忽然间只觉得心口一凉,喉头一甜,一柄利刃洞穿了他的胸膛。
少年花了好大力气才将刀从他身上拔出来,心想着原来扎穿一个人比扎穿一个猪尿泡要费劲多了,又踢了踢他身子,见无动静,在他怀里捣鼓了半天,翻见那块铅箔纸包得好好的影玉和一锭黄金,说了句,
“这个就由我保管了。”
便听得“簌簌”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