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像是随口一说，却是他下意识地行为。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说出：“师父需要，我就去做。”
乌凰无声的叹气轻摇头。
李格继续照顾着月兰花，他搬来一把凳子，坐在窗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恍惚地看见月兰叶子朝向月光的方向。
他抬头看着挂在高头的残月，打了个哈欠，随后转头对着乌凰说：“乌前辈，我就不陪你了，我先睡了。”
他趴在旁边的高桌上，这个方位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窗台上的月兰花。
闭上眼睛，弯着嘴角入睡了。
“小格。”乌凰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回应。
它飞到他身边，又轻声地叫了下，还是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应。
李格的呼吸声响起，浅浅又均匀。
看来他是真累了，乌凰这样想着。
本想离开，转身时它注意到月兰花叶正向屋内移动着。
许是那盆有灵性的花察觉到了它的视线，然后又停住了动作。
乌凰看向熟睡的李格，毫不防备地散发着灵力。
为了照顾月兰花，他竟直接睡在了这里。
它轻轻地说了一句，“真傻。”是它见过最傻的一个人了，它摇了摇头。
想把他弄到屋里睡觉的地方，它伸出翅膀，却在半路停住了。
既然是他的想法，那它便不要阻拦了。
挥着翅膀给对方下了一个结印，乌凰担心他的灵力会被贪婪的月兰不知节制的吸收，便施了保护法术，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而窗台上的月兰花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已消失，于是大摇大摆地将叶子挪向李格的方向。
即使他身体被保护着，可那月兰花总能找到方法，偷偷地、慢慢地吸食着李格周身的灵力。
连灵人回到自己的房内，因她修为尚高，即使不入睡精神依旧，便在油灯下细细阅读一本书。
那本书不算崭新，甚至有些经常翻动地痕迹，她翻过中间某一页，然后又翻回上一页，在这两页来来回回，动作持续地至少有了十几次。
不再翻书，她调动灵力，伸出两指并拢，嘴里默念着，然后两指尖上冒出一团实体绿光。
那团绿光慢慢移动，逐渐脱离了她的手指。
来到半空中，连灵人没有丝毫放松之意，她眼里出现一抹紧张，继续为那团绿光注入自身灵力。
那团绿光原地旋转着，连灵人看着它飞得越来越高，在她的注视下，砰地一声，爆炸了。
似乎在意料之中，但又不免有些失望，她继续翻看着。
眼睛有些失神。
她的手放在书上，然后慢慢攥紧。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总是到了这里就失败了。
试了这么多次一直不成功，有很大可能就是方法错了。
她细细想着，随后变出一块镂空玉牌，眼睛里的神色有些挣扎，难道只有那个地方才能找到正确的方法？
连灵人抿唇。
不，一定还有另外的办法。
她回想起那间房间的一盆月兰。
虽然书上说借助灵物介质可以达到助力搜寻的目地，但从前她并不想照做。
现在，她必须试一试了。
月兰花再过些时日就能开花了。
想到此，她的嘴角勾出浅淡的笑容。
远处扑棱扑棱地声音落入耳朵，连灵人不着痕迹地快速将玉牌收了起来。
来者是乌凰，它飞行的声音甚是躁大，似乎是有意要对方听到。
连灵人眼睛一直落在书上，没有留一丝回应给对方。
它降落在书旁，便一直盯着连灵人。
停了一小会儿，见对方没有理它的打算，乌凰一鼓作气，直接用左脚将她正在看的书踢合上。
连灵人被它突然的动作弄得手一顿，然后慢慢转过头，与其对视。
她眼睛中颇有些问责的意味。
乌凰毫不示弱地叉着腰，无声回怼过去。
半会儿，连灵人先扶上额，无奈地问：“有何事？”
乌凰用眼睛示意看它的身体，然后用右脚指指它，然后再指向连灵人，嘴一动，催促着她：“快点。”
连灵人回过头，声音清楚且坚决地说：“不行。”
“连灵人你就这么对我吗？我可是跟了你几百年了，你太绝情了。”乌凰伤心地说，甚至到最后语气有些哽咽。
连灵人并没有回复，而是先翻开被动合上的书，回到刚才看的位置，才终于开口：“你说得太矫情了，好好说话，你不会的话，我可以亲自教你。”
显然它的话术对连灵人不起作用。
被识破伎俩的乌凰没有回话，只是撅了噘嘴。
“你就是太绝情了，你别忘了你和我是一体的，你把我的修为降到筑基期，要是我有个闪失，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灵人抬起头，朝着她说：“其实我也可以暂时封了你的修为，把你关在那高峰，这样你就安全了。”
“你你……”乌凰清楚地知道连灵人肯定能做出来。
它的胸膛气鼓鼓地。
连灵人空出一只手摸上对方的脖颈处的羽毛，为它顺毛，“所以前辈你要乖乖地，出去之后要克己复礼，这样我便安心地放你出去。”
她微歪了一下头，露着笑说：“你应该可以的吧，乌前辈。”
她的语气不是询问，而像是决定。
乌凰拍掉了她的手，嘟囔着，“知道了。”不是很高兴。
连灵人摸上了它头顶的三根短毛，“前辈真好。”
乌凰转过身子，偷偷地翻个白眼。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真是让她用透了。
在它背过身后，连灵人悄悄地扬了下嘴角，然后又慢慢复原成平常的样子。
连灵人再次低头看向书页，她在心中复盘这次操作的失误。
正冥想时她冷不丁地听到一句话，“这书是小格从经书阁带回来的吧，我记得他求了管事的小哥好几天呢。”
眼睫毛轻动了一下，她从旁边拿来墨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上自己的心得，仿佛不受外界的干扰，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墨字落在纸上显而不透，乌凰接着说，“诶，这不是小格从山下特意采购的宣阳纸吗，听说因着其质量极好，价格可不菲。”
连灵人继续写着字，字迹流畅，阴阳怪气地声音又响起：“不错不错，用阳西墨研磨的墨汁写出来的字就是流畅，一点儿都不断墨，啧啧，不枉小格费劲心思为你搞到它。”
她停了笔，斜眼瞟了它一眼，轻呼一口气，从旁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开口：“你到底有何事？”
乌凰摊摊手，“没什么啊，只是感慨小格真是孝顺你，送过来的东西都是上品的。”
连灵人盯着它，语气不悦，“有什么事不妨就直说？”每句话里都带着李格，它的用意很明显。
“你生啥子气嘛，哪有什么事？我只是替一个正在默默付出的人感到惋惜而已。”
连灵人琢磨了一下，“他人现在何处？”
她被带回来这里时感到很意外，不是意外李格仍在这里。
而是意外他在照看着一个于他修行毫不相干的月兰花。
月兰花对谁有益，他又为了谁，其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她心中难得纠结，愧疚之情堵得心里发闷。
“所以你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她这话是对乌凰说的。
“他这样会休息不好的。”乌凰说。
“你为何不送他到屋内，你完全有这个能力。”连灵人盯着在窗边趴着睡的人。
乌凰没有说话，它没有反驳她的话。
它就是故意让连灵人看到的。
李格处处为她好，但又默不作声，乌凰既心疼又替他着急。
做了好事应该让本人知道。
让连灵人愧疚去吧，以后也就不容易说些轻易离开他的话。
它这样顽劣地想着。
即使是作为连灵人的灵兽，乌凰的心却总是偏向李格。
抛弃徒弟的人，就该心中充满愧疚之情。
连灵人走到他旁边，感应到了乌凰留在他身上的
结印，转头看向台上的月兰花。
她看到绿叶轻微抖动了几下，慢慢地远离李格，临走之际不忘再吸一口李格身上的灵力。
原来开了灵智的生物会这样。
连灵人抬手比划了一下，月兰身上最长的绿叶断了一半，是开始伸向李格的那片绿叶。
连灵人低下头，声音轻轻地，“这是对你贪婪的小惩罚，若是发现你再不知节制地吸收他的灵力，下回可就不是这片叶子了。”她在为李格出气。
月兰似乎听懂了她的警告了，叶片轻微抖动着。
连灵人摸上它剩下的半片叶子，动作很温柔，微笑着说：“好好生长，尽早开花。”
一旁的乌凰心里发冷，有些佩服连灵人，她上一句还是威胁的话，接下来就能心安理得地说出鼓励的话。
连灵人抬起手朝李格施了一个法术，然后李格被送到了她跟前。
她将李格抱在身前，转身向外走去。
许是她的动作弄醒了他，又或许他感受到了连灵人身上的气息，李格挣扎着抬起眼皮。
他半睁开眼睛，“师父？”他还有些迷糊。
“睡吧。”连灵人施法让他入睡。
月色下，连灵人抱着比她高出不少的李格。
在月光的映衬下，两人留在地面的影子竟诡异地很合理，就像一个高大的人抱着一个弱小的人。
而那个“弱小的人”此时正无意识地靠在连灵人身上，毫无防备。
连灵人一脚踹开他的房门，然后迅速的合上，只留乌凰在黑夜中呆懵。
乌凰以为连灵人忘了还有它，上前推门没有推开，才发现门上被施了禁制，除了里面的两人谁都进不去。
她是故意地！
它单脚轻踢了一下门，后来想可能是连灵人心中愧疚想要反省，但又怕别人发现，只能给门下禁制不让任何人进去。
它越想越合理，随后邪魅一笑，小格，不要太感谢我哦。
连灵人进入屋里后，就将灯都点上了。
里屋是私人房间，她不方便进去，便把李格放在外屋的长塌上。
她找来一块毯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他身旁，低头注视着，一动不动。
他似乎梦见了什么，时而脸色紧绷着，时而眉毛舒展。
几滴汗水从额头两边滑落。
她就这样看着他有些发白的面色，好半响后，她抬起手将自身的灵力注入他的体内。
今日白天练功就已耗费他不少精力，晚上又被月兰花偷偷吸走不少灵力。
月兰花刚开了灵智，肯定控制不住自身的欲望，吸食灵力必不会克制。
他能中途醒来，已是很神奇了。
待李格的脸色慢慢红润，连灵人放下心来。
右手将要放下时，被一只壮手猛地抓住手腕。
感受着对方手心传来的温热，她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他仍闭着双眼，说着她听不清地模糊语。
原来没有醒。
连灵人想要拿开对方的手，可他的力气似乎非常大。
此时她能隐约听清他说的话。
“师父。”
连灵人一愣。
他继续说着：“师父，师兄他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你别不开心。”
不知为何，连灵人此时只想笑。
她也这样做了，只不过露出来的是可笑。
一颗珍贵的赤子之心。
对着一个不懂珍惜的人表达真心，是注定要被辜负地。
对方还在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连灵人此时没有强行掰开他的手。
她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眼时，周身的气势已经变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神情变得又狠又绝。
连灵人抬起左手，施法试图将他的情感剥离出来。
睡过去的李格似乎是感到不安，眉毛皱着，手上的力度在加大。
他腰间的佩剑感受到主人情绪的变化，从十公分的小短剑变成一米多长的黑剑。
它朝着连灵人攻去。
连灵人及时出手阻拦它，劝说着它，“你打不过我的，而我并未想要对你主人做出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让他忘记一些东西，你不要插手好吗？”
黑剑看看连灵人，犹豫着，然后看向痛苦的主人，剑身振动，然后它便狂躁地朝着她攻击。
好言相劝它不听，只能用上武力了。
她一只手与黑剑对抗着。
平时总与李格不和且对她畏缩的黑剑，此刻犹如一个猛士，对她进行猛烈的攻击。
硬是打得连灵人有些招架不住。
她微微一笑，眼中闪过绿色光芒，她再一撇手，黑剑便被水球包裹住。
它在里面横冲直撞，无论怎样都冲破不了水屏障。
“你是一个忠心护主的剑，我很高兴有你陪着李格。”她的话表达着对徒弟的关心，可手上却做着伤害徒弟的事情。
很快连灵人就将他的部分情感剥离出来，然后再封印被剥离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