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陆学良和“白狐”毛大明虽然不得不同意解耀先随影山善富贡拜霍锡强霍博士为师学习日语,可是却从不同的层面上提出了不同的怀疑。陆学良和毛大明忧心忡忡,总怀疑影山善富贡在给解耀先设什么圈套。解耀先何尝不是疑虑重重?但是,解耀先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出来他有什么破绽被影山善富贡掌握。何况,影山善富贡是哈尔滨市保安局的参事官,主要职责应该是对付外国间谍。比如说GRU的高级特工“狄安娜”。就算是小鬼子的反谍机构怀疑了他的身份,也应该由小鬼子宪兵队特高课或者警察厅特务科来给他下套才对。
“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脑瓜子疼死了!”解耀先皱着眉头,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反正时间还来得及,为了转移注意力,解耀先边沿着中央大街溜溜达达的走着,边哼起了当时很时髦的小曲儿《满洲姑娘》。解耀先哼着哼着,《满洲姑娘》小曲儿停了下来,他望着洋味儿十足,十分繁华的中央大街,以及满大街刺眼的“膏药旗”,不由得感慨起来。
中央大街很有特点。它是用据说每一块值一个银元的方石,也就是面包石铺成的路。这一点也不唻悬,因为中央大街所在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沼泽地、是河床,在这样的地面上修路非常难。这条路最初每逢春夏之交时,路面就像海绵一样,无论什么车走在上面忽忽悠悠的,也就是“翻浆”了。年年返工,年年翻浆,白白赔进了许多银两,就连修这条路的工人也伤透了脑筋。就在这时,一个精通梅花桩功夫的游方和尚给哈尔滨市政当局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将好几千根二三米长的圆木桩,一头削尖,一根根一排排地沿路钉进土层中,上面再敷以碎石,铺上黄沙。还别说,这招很管用,彻地解决了中央大街马路翻浆的问题。
中央大街从此成了哈尔滨的标志,来哈尔滨不去中央大街,就等于没来哈尔滨一样。解耀先就是为此感慨:大好河山沦落倭寇之手,这叫黄帝之胄始皇种的热血男儿怎不痛心疾首?
被誉为“香风十里”的中央大街和别的地方比起来有两个不一样。一是顺着中央大街人行道的边上摆满了鲜花。另一个是走在这条大街上的洋人很多,他们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掸香水儿,以至于把大街上的空气熏得都是一股香水味。解耀先对这香水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很讨厌。尤其那些个男人掸香水,一掸香水就像二倚子似的,更令解耀先无法容忍。
解耀先感兴趣儿的,是在中央大街两侧的人行道上有许多长椅,很多洋人坐在长椅上看书,或者是看报。就算是悠闲地走在中央大街上的洋人,大衣口袋里往往也会插着一本书,渐渐形成了一种文化氛围。也许,当时的人们认为,这样看起来文化水平很高、很绅士吧。
不过,解耀先没有感觉到这些洋人是在装犊子。相反,他对这种风气很感兴趣。难怪有很多人说,哈尔滨是一座由来已久的“读书之城”。据说,当时在哈尔滨,光出版社就一二十家,出版了许多书。自然科学的,社会科学的都有。遗憾的是,这些洋人口袋里或是手中的书大都是俄文。解耀先号称会八国外语中也包括俄语,但是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能说个三句两句都是吹牛,只会像“哈拉少”、“玛达姆”,以及“达拉斯基”之类的单词而已。
松浦洋行离酒鬼小馆没有多远,步行的话几分钟就到了。中央大街之美,洋味儿之浓,文化氛围之独特,彻底感染了解耀先。他一会儿感慨,一会儿揪心,总之,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复杂得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复杂。不知不觉之间,解耀先就来到了松浦洋行门前。
解耀先仰头看去,这座历时两年,一九一八年竣工,由老毛子А·А·米亚科夫斯基设计的富丽堂皇的巴洛克式建筑,又吸引了解耀先。尤其是大门上方有两个栩栩如生的人像雕塑撑托着圆弧型阳台,雕像为雕塑家阿·罗曼的作品。深红色的阁楼,孟莎式屋顶和半圆穹顶创造了优美的天际线。任何人看到了这栋建筑之后,都会对其优美的造型难以释怀。
松浦洋行这栋楼对于解耀先来讲并不陌生,他叫战智湛在哈尔滨读大学那时曾经多次来这里。只不过那时候这里叫做“省外文书店”。这里虽然叫做“外文书店”,但是绝大部分书籍都是中文版的图书,这才使得解耀先时不常的来这里楼上楼下的流连忘返,嗅着书籍的墨香,蹭点杂书看。如果这里都是外文书籍,不管是哪一种外文,书认识他,解耀先却不认识书上的文字。如果是那样,解耀先就会望而却步,说什么也没有一丁点兴趣来外文书店了。
解耀先正在欣赏松浦洋行这栋楼的富丽堂皇,影山善富贡准时推开了松浦洋行死沉死沉的木头门,笑吟吟的走了出来。解耀先毕竟是年轻人,也可以说是晚辈。他多少学了一些日本人的礼节,赶紧迎上前去,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向影山善富贡行了一个“最敬礼”。二人虚头巴脑的寒暄了一阵之后,解耀先这才有说有笑的跟影山善富贡并肩向霍博士的家走去。
霍博士的家是一栋独具特色的典型的老毛子式“木刻楞”民宅建筑,占地面积足有二百多平方米。大多数老毛子都很有情调,刻意去追求生活的乐趣。经济条件好一点,比较讲究的老毛子不仅把自己的小院子收拾的就像小花园一样,种上一些花花草草,让人看着赏心悦目,还会在木刻楞前面修一间像走廊一样的房屋。当地人称这个小房屋叫“门斗”,起着防风的作用。影山善富贡介绍说,霍博士这座木刻楞原来的主人是一个白俄商人,据说还是老毛子的一个什么贵族,后来家道中落,就把这座木刻楞卖给了霍博士换钱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