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上下打量，点头致意。
“这位是嵇亢学士，其兄嵇矛乃是济国重臣，祖上更是名门望族。”墨白指着一人介绍道。
嵇亢肤色微黑，嘴唇特别厚。
“听说大良年轻有为，将墨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大王真是视为国之柱石呢！”嵇亢说道。
“据我所知，济国之主魏武很不一般，治国理政极有章法，在廊中诸国中地位很高。嵇学士既然从济国来，自然深知廊中形势，不如讲解一二。”
“既然大良不耻下问，嵇亢便简述一二。今年春时与往年颇为不同，廊中各国深受去年灾祸影响，都及早地督促农家，不肯荒废农时。由于受到易教影响很深，一些小国不得不改变立场，对七子神论观点弱化，力促梵教、易教甚至仙莱天帝教发展。受到新兴贵族和灰子影响，一些廊中国家主动求变，意欲变法图强，争夺廊中霸权，甚至觊觎亚夏大陆。”
“变法图强倒是好事，但若不考虑自身实力，盲目地争霸为雄，恐怕就于国于民大为不利了。济国王魏武如何应对呢？”泰平问道。
“济国魏武深受灰子推崇，在廊中区地位极高。他取消传统封城制，取缔地方贵族的自治权，推行从中央及至地方的郡县制，还大兴土木兴建新城，吸纳廊中流民入住，以期与雷霆争霸。”
“嵇学士觉得魏武所为如何？”墨白问道。
“魏武用心虽好，但太过激进，完全没有考虑贵族利益，将来必将引得国内生乱。”
“依嵇学士所见，何为君主之道？”墨白又问道。
“嵇亢以为，君主应该学会与贵族分享权力，共同掌握国家命运。在下曾到翰海之滨游历，遇到了一位曾在海外求索过的高人，对我谈论起仙莱颇为推崇的君主之论。这位高人名叫邵岩，曾与一位叫做查尔斯的人见面，提及君主们治国要参照别国的经验，结合本邦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地建立君主政体。君主立国要依靠自己的能力，要把基点放在自身的力量上，但是亦要考虑到与人合作，只有这样做才能保持自己的地位。”
“嵇学士所说之人，我亦相识极久，的确论述很有过人之处，据说师承于马基维利。”林芝说道。
“纵观亚夏千年之史，君主之所以能够树立君威，需要区分继位形式，大体可分为三种方式：世袭、暴力和个人魅力。仅以帝国为例，厉皇佟纲没有尊从定皇遗例，将皇位传给儿子景帝佟丰，这可以算作是世袭之法。庄帝上位虽与帝国贵族支持有关，毕竟是以武力推翻桓帝，故而可看成暴力所为。至于昭皇乃因襄帝暴毙征途，于是受到昭阳贵族拥戴，才坐上了帝国血王座。”嵇亢说道。
“虽然世人皆以庄帝为伟帝，但荣泽以为其更得益于银矿开发，以及海上贸易盛行，才得天时、地利而成就伟业。相比之下，我认为真正好的君主应该像昭皇一样，能够审时度势打造强大战力，稳定时局后不以功为尊，反而更重个人魅力，懂得谦卑为人，将权力交由辅政大臣掌管。”
“如果辅政大臣皆是贤者，这样做没有问题，若是各怀私心，恐怕难免重蹈昭皇重蹈覆辙。宋某以为，君应宽肃宣惠，为臣应敬恪恭俭，否则臣非臣、君非君，国家岂不要乱套了。”宋奇开口说道。
“宋大人说得极是。墨白大王虽然宅心仁厚，但臣下更应该以王为尊，事事该以君王马首是瞻，嵇亢此番来到墨国，就是希望替墨国修策利国，助大王实现宏图霸业。”
“墨白能够得到八方贤士相助，国之大业岂能不成？大良刚从敕胡归来，觉得墨国眼下该重在何方？”
“臣穿行敕胡草原，虽见其国王国大道不及帝国，但因草原开阔更有奇袭之妙，于是泰平意欲向大王建议，在墨国各地修筑十马并行的大道，作为军队调动的快速通道，方便货物运输流通，使墨国尽享商贸之利。”
“泰大良说的皆是利国之策，木燃非常支持，也感到万分佩服。不过，对于人口大增的墨国而言，继续扩大水利投入，增多可耕之地，让百姓能够吃饱饭，才是更为务实的。”
“林芝认为木燃所说，与泰大良所谈并不矛盾。商业与农耕相辅相承，没有粮食百姓自然无心买卖，而一旦衣食无忧，百姓难道不会改善所居，购买心爱的瓷器、织锦丝绸与茶叶吗？”
“墨国立国时间尚短，根基本就不稳，如今又有天域高原诸部臣服，难免会令国库粮储捉襟见肘，若是偏重商业，恐怕会因大灾而令王国陷入困境。”
“泰平以为农耕并非不思进取，也该有狼族等异域游牧之族的进取心，更不能因噎废食而失去发展良机。此番泰平虽未能促成大王与天后之婚，但我坚信血驼部与墨国是友非敌，将来一定会是大王强有力的助援，与墨国建立畅通的商贸通道。”
“宋奇倒是觉得，大王不如双管齐下，既与天后周薇保持联系，亦不可将沙驼王舒翰弃之不理。我觉得如果两大游牧部落相争，或许还是墨王挥师北上的好时机，继而抢回阳关以北的草场，为墨国再增大片疆土。”
“宋奇所言不可。舒翰固步自封，导致其开放包容性不够，已使沙驼部远不及血驼部，失去了沙罗半岛的领导地位，他必将被周薇取代。若墨国乘两部征战袭击阳关，必会失信于天下，将来安能再与周薇合好？”泰平怒道。
“大良刚才也谈到狼性重要，此刻为何又偏袒血驼部？莫非大良与周薇暗中有了默契？”
“宋奇切莫胡说，泰大良绝不是那样的人。”墨白出言制止道。
“宋某一时斗胆，请大王与大良不要介意。”
“敕胡王铁铎安于享乐，自以为独居海泉，可以为所欲为，结果被血驼部狼团所灭，所以墨国想要逐鹿天下，必须要保持狼性。泰平以为，天下逐鹿者无非有五条狼。”
“大良所说真是新奇，墨白愿闻其详。”
“墨国偏居西北，以黑为尊，乃是挟天域之威的黑狼；血驼部以血驼大军为本，辅以精骑，乃是觊觎亚夏中土的红狼；金亭偏安于东南，依托金矿资源欲争霸天下，便是一条金狼；白熊战团虽占据北靖六镇，亦东进渗透入望海王国，萨摩极有可能是白狼；至于灰狼，也许就是扼守廊中要地的济国，其君主魏武选贤任能，恐怕会是墨国的大敌。”
“泰大良以为，亚夏如今只有五狼争鹿吗？”
“并未尽然，但是以天象来卜算，也许相差不多。”
“泰大良何时学会卜算之术，倒是让宋奇深感意外。”
“若真如泰大良所言，墨国面临的对手都不弱，必须尽快自强。木燃自提出青苗法后，曾多次到王国田地巡访，发现百姓借用水利过于粗放，这对墨国并非好事。”木燃说道。
“木燃大尹说得不错啊！济国之所以强盛，并非其国土广大，而在于擅于如何利用土壤，不让土壤流失，积极将零散的闲地利用。为此，季修建议大王采用免耕法，打造可以再利用的农场。”
季修是廊中跃马湖畔流光镇人，与吴跂乃是好友，听说好友在墨国担任逐鹿太守，特意前来投奔，被泰平举荐后入朝为官。
“何为免耕法？”墨白颇感兴趣地问道。
“免耕法其实就是保护性耕作，乃是廊中雷霆人谷雷所提，区别于过去传统播耕的新型耕作技术。免耕法用大量秸秆残茬覆盖地表，将耕作减少到只要能保证种子发芽即可，以抑制杂草和病虫害为主。其实说到底，免耕是让植株烂在地里充当肥料，本身就是自然培肥。”
“雷霆乃在大陆东方，土地并不稀少，为何谷雷有此提法？”
“大王有所不知，雷霆地属盐性，加之自由民随意改变土地原有状态，破坏了对地面的保护，导致土壤风吹水蚀加剧，使土壤失去活力。由于农民耕作强度愈大，土地偏离自然状态愈远，土地本身的保护和营养恢复功能丧失就愈多。正因如此，二十多年前，雷霆出现河流泛滥和土壤退化情况，不少土地产粮极低。谷雷深入雷霆各地田间，提出免耕法，取消铧式犁翻耕，在保留地面覆盖前提下免耕播种，以保留土壤自行保护和营造机能。”
“未雨绸缪，时不我待。墨国虽然国地不少，但水利尚未形成大优势，确实该向雷霆学习，采用谷雷之法以养土保民。”
“大王英明。”
“此事就交给季修负责吧！对了，如今秦山铁矿开采如何？”
“启禀大王，万山正在扩大探采范围，目前看来还会有新矿出现。”
“我建议大王派出人手，偷偷地潜往帝国铁塔峰，从铁库挖掘更多优秀匠人，让他们来到墨国效力。”
“荣泽学士所说不错。”
就在众人饮酒谈论之时，一名小吏走入大殿，来到了墨白近臣闻郎身边。泰平听戎悍说过，闻郎向墨白引荐江尚，正替墨白刺探各地消息。
“济国确如大良所说，乃是觊觎天下的灰狼，但廊中不乏相争之国。”墨白一边展开闻郎送到手中的书信，一边微笑道。
“渐国改名为韩国，意欲与济国相争。”
墨白看着泰平，眼神似乎极有深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