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贤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手抚摸胸口的剑疤。左胸口深深的剑疤,时刻提醒他不能忘记黑色会盟,早晚有一日,要向姬鸠等逆天之人讨还公道。那剑疤最初色如桂花红,盘结纠曲如同蚯蚓,好像要钻到他的身体里。如今疤痕色淡如粉蝶,好像自己伸手去触碰,粉蝶就会跃起,飘摇着飞向苍穹。
酒馆外面传来喧哗之声。酒楼伙计迎出去,大声地招呼着酒客,楼下地板被踩得咚咚直响,一伙人走上二楼。这些人头上戴着宽檐毡帽,穿着厚厚的棉袍,腰间悬挂着刀剑,走路横冲直撞。
这群人为首者共有两人。一个人年纪偏长,约有三十岁左右,长得人高马大,眼睛好似铜铃,鼻孔外翻,嘴唇肥厚,显得十分可怖。他的腰间悬挂着长剑,翻瞪着眼睛扫视四周,目光落到了敬贤身上。另外一人年纪甚轻,只有十七八岁年纪,长得眉目清秀,英姿勃发,颇有气度。
“各位大爷,云上居是云开城最有名的馆子,酒菜保管让爷们满意。”伙计忙前忙后,招呼着众人入座。
那个高大汉子低语几句,其他汉子便散开去,分坐在二楼的空桌周围。敬贤这才注意到,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两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其中那上了年纪的女子正打量那少年,眼中似乎有奇异之光。
大汉与少年耳语几句,慢慢地走到窗口一张桌子,与敬贤相距极近。大汉打量敬贤,全无忌讳之意,脸上表情阴晴难辨,敬贤不明所以,只好镇静地喝着酒。不一会儿,伙计端来了数坛美酒,摆在汉子们坐的桌子上。
“公子,这酒楼酒菜的确不错,你来尝尝他们的手艺。”大汉说罢,为少年碗碟里夹了菜,又往酒杯里倒了酒。
“欧阳师父,我们在云开城要住多久?”少年抿了一口酒,轻轻地询问那大汉。
“敬武城主派我小心护送公子,我自然要护你周全。银河渡口被封,乘船西行已经不成,咱们只能曲路裂王谷,经雷霆前往桦阳山谷,再走济国境内前往武国。只要武国开放银谷山口,我们就可直奔灰峰。”
敬贤听到此处,立时想起多年之前,自己见过那大汉。大汉名字叫做欧阳祎,乃是京山登仙峰下的登仙镇人,曾拜华天悟绝世高手为师。当然,敬贤更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这么巧,自己能在云开城内,遇到从未见过面的堂兄敬武之子。
敬武是望海莱阳城主,控制莱山以西、嫩江以南的广阔疆土,实为王国封疆重臣。敬武年龄比敬贤大了不少,自幼受好武艺,颇有报效宗国之志。敬芒兄弟两人,皆从栗国来到望海,但对入朝为仕态度不同,慢慢地有了嫌隙,以至于少有往来。
敬武对其父主张并不认同,反倒是与敬芒走动颇多,后来因为娶了姜姓之女,与望海王族有了姻亲,故而被派往莱阳作了城主。敬芒忙于国事,与敬武往来渐少,敬贤年幼自然未见。后来,他在白峰、黑峰与学城求索,更没有机会与敬武接触,只在五六年前回乡看望父亲时,与敬武打过一次照面。
“莫非你是敬武堂兄的公子?”敬贤放下酒杯,眼睛望向少年。
“我刚才还不敢确认,现在才知道果真是敬贤公子。敬扬公子,这就是你的敬贤叔父。”欧阳袆连忙站起来,一边向敬扬介绍着,一边大步走到敬贤身边。
“我听说贤公子追随敬芒大良,赴会黑色会盟,料想早已惨遭毒手,没想到竟得七子护佑,可见天公有眼。”欧阳祎说话之时,敬扬来到敬贤跟前,纳头便要下跪叩头,敬贤连忙用手托住。
“我听说堂兄的孩子天赋异禀,被人称为神童,对典籍、文史、天象和筑术都有涉猎,没想到今天总是亲见了。”
“我的恩师华老也对敬扬非常欣赏,打算收他为关门弟子呢!”欧阳祎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
“贤哥哥,我听父亲说过,你早年求索,后来加入青牛战团,本欲为国出力,心里早就羡慕不已了。如果父亲知道你没出事,一定会开心得不行呢!”
“两位公子,你们还是坐下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聊。”欧阳祎命伙计将两桌合并成一桌,然后为两人倒了酒。
“贤公子怎么会在云开城呢!”敬扬问道。
敬贤简略地介绍,省去了檀嵩身份等细节。欧阳祎与敬扬听完之后,无不对姬鸠、姜博等人义愤填膺。
“扬弟与欧阳大哥为何要去灰峰?”
“望海沿海封城已生异心,集结兵力欲与王师大战,国内局势已经十分紧张。敬武城主关心时局,不想看到望海刀兵内乱,令百姓生灵涂炭。城主本想劝谏大王,万没想到姜辟竟然斥责,还说要与熊族人合作,请萨摩派兵扫荡沿海封城。”
“姜博难道昏了头吗?请萨摩白熊战团入境,无异于引狼入室,望海岂不要落到外族之手?”
“城主也是这么说。可是姜博宠信奸臣滑桥,被其花言巧语所骗,打算借助白熊战团与熊族辫子军,西进南下灭国争霸。”
“萨摩怎么会甘心为姜博所使?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城主苦劝不住,便派人前往丰江下游,打算劝阻四城不要兴兵。没想到的是,滑桥为其子抢夺莱阳,竟然诬陷城主有通敌之嫌,于是姜博将城主扣压在丰都,还打算将扬公子捉去。幸好扬公子母亲与王宫有所往来,得知消息后求回城主口信,让我护送公子离开望海。”
“天下虽大,难道没有敬氏立足之地了吗?”敬贤叹息着。
“敬武城主还有口信,让扬公子前往灰峰,向灰子大士讨教天象之术,以求获得解救望海之法。”
“堂兄为何有此打算呢?”
“贤公子有所不知。今年冬季十分异常,云如重铅,雪雨并下,地下的青蛙都跳出来了,跑到了王国大道上。”
“原来如此。这般异象果然反常,恐怕与前几日天降陨石有所关联。”
“城主曾派人打探,听说翰海之东海水异常,波浪远比往年更高更大,隐隐可见东北方有云雾之状隆起。”
“看来上苍是要惩罚望海啊!可是光找灰子大士,能够保住望海吗?老百姓能够得到平安吗?”
“这正是我陪扬公子出行的另一个目的:前往济国,以求襄助。我们离开望海之前,听说熊族辫子军已经到了望海都城,不过没有如姜博所愿,前往丰江下游与封城军开战。”
“我刚才听说你们乘船欲行?”
“是啊!不过,望海的银河渡口多已被封,我只好将船只靠岸,使了银钱疏通解国守将,让他们暂作保护。”
“这样吧!扬弟可否为我派几个手下,陪我一起乘船东行,然后渡海北上前往京山下的临渊城,看看陨石到底造成何等影响?”
“这有何不可?只是我乘的船只不大,渡海怕是很难的啊!”
“那倒不怕,我只让船只沿岸而行。”
“贤哥莫非是为望海寻找新生之地?”
“望海王请萨摩派兵南下,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必将为其所害。望海已不值得敬氏相助,你们到了济国后可暂住些时日,我想望海内战不需要多久,那时你们再做打算吧!”
“依贤哥所言,我该怎么办呢?”
“与北靖学士荀由联系,请他营救我的堂兄敬武,保住望海百姓不受刀兵之祸吧!”
“贤哥不建议我向魏武大王求助吗?”敬扬问道。
“我觉得墨国或许会是你的转机之地。”
敬贤说罢,不由自主地望向西方,仿佛看到一匹黑色奔马,正向亚夏大陆中土腹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