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声音仍在继续。
“被困在这雾里，刚开始还没感觉特别难受，灵气不能恢复虽然是个很大的问题，但魔兽们这个时候都还保持着理智和警惕，在诡异的遭遇和陌生的环境中，没有谁愿意主动挑起战斗。”
“但仅一天过去，大地上所有的植物全都枯死！”
“就好像边界迷雾能阻止我们从环境中汲取灵气一样，它似乎也能阻止植物的根系从土壤中吸取养分。于是不管什么植物枯死的速度都非常快。”
“植物死光了，食草的动物们便也开始大片大片地死亡。食肉动物们刚开始还能捡饿死小鹿小羊的尸体吃，后来尸体都没得捡了，便也开始饿死。这个时候，距离迷雾笼罩的异变才不到二十天。”
“等到了一个月的时候，大地上就已经再看不到普通野兽的影子了。”
“饥饿是一方面，魔兽的捕杀也是一方面。迷雾中魔兽们无法从环境中汲取灵气，对饥饿的忍耐力一下子跌到了极致，只有频繁进食才能弥补身体的消耗。”
“于是，仅一个月里，所有的小动物甚至是一部分比较弱小的魔兽，就全都死光了。”
“再然后，就是所有还活着的魔兽之间的相互猎杀吞食……”
小男孩的语气越来越低落，就好像一些事情让他光是回忆，都会陷入深深的绝望。
默灵低头看着他，目光悲悯。他知道，让小男孩绝望的并不是他与魔兽之间激烈而疯狂的厮杀吞食，而是在这种相互的厮杀吞食之中，所有个体都知道只要它们还被困在这雾中，便只会迎来死亡的结局。
要么被其他魔兽杀死，要么在终于找不到任何猎物后孤独地、活活地饿死。
没有谁可以例外。
所有的挣扎与疯狂不过是让自己多获得几天被绝望撕裂理智的时间而已。
所有魔兽，所有还活着的个体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更加残酷。
“战斗消耗的灵气无法从环境中得到补充，便只能从败者的血肉中获得，于是所有魔兽都疯了，一旦战斗开始，便……不死不休……”
小男孩垂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情绪低落得让人心疼。
默灵轻轻抬起手臂，想要摸他的脑袋稍微安抚，小男孩却突然抬起了脑袋，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泛着波光。
“恩公哥哥，我已经看出来，你们都是可以正常离开这里的对不对？可以别这么急着离开好不好？留下来多陪我两天，不，一天，就一天，好不好？我出不去的……”
默灵的手停在半空，望着这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怎样才好，只有浓浓的心酸。
“不，你也许出的去！”说话的是雪零。她放开了抓着默灵的手，似乎已经有些适应了失血的虚弱感，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小男孩的眼睛。
小男孩眼睛出现了一丝希望，但瞬间就被他压制了下去，甚至转而变成了淡淡的埋怨与怒意，“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雪零的表情很认真，说着却将目光转向了默灵，“你可曾发现，自你进入这边界迷雾以来，发生的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默灵一时愣住了，进入边界迷雾后他身边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好像不止一件，他有些摸不准雪零指的是哪件，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什么事情？”
“那就是……”雪零的表情越发认真，目光甚至有些尖锐，“你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空间挪移！”
雪零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顿，默灵愣神间，猛地想起最初他们四人手拉着进来时，一路有了很久，甚至往返了一趟都没有遇到空间挪移，可嘉斯德斯刚与他分开，就遇到了空间挪移脱离了队伍，之后是雪零、可妮丝，也是与他分开后便彻底无从找起，唯有发生在萝密利身上的空间挪移比较奇怪，但也是在与他断开了肢体接触后发生的，而且他怀疑与他当时的强烈的希望萝密利平安脱离的意志有关，再之后便是小男孩……哦不，那时他还是大鸟……他与大鸟足足待了大半天外加一整个晚上，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空间挪移。
他与大鸟一直有着身体接触，不是骑在它背上，就是躺在它的羽毛里——羽毛应该也是算大鸟身体的一部分的。
那么是不是说，他自己根本不会遇到空间挪移呢？
如果是说空间挪移是边界迷雾为了屏退世间生灵探索它或者它所掩盖的秘密，而设下的手段，那么，他不会遇到空间挪移，是不是意味着边界迷雾唯独不介意他，探索它的一切秘密呢！
小男孩这时也揉了揉眼，表情认真地回忆起来。
“确实挺奇怪的。虽然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时遇到空间挪移的概率会小很多，但哪怕抛开昨天晚上睡觉的时间，我也是和恩公哥哥一起待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确实一次空间挪移也没有遇到。”
“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小男孩眉头紧锁，嘟囔着，紧接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默灵，瞪大了眼睛。
“恩公哥哥！”呼唤间，他本来已经垂下去的双手猛地抬起，再次抱住了默灵，比之前更加激动也更加用力，眼角泪痕尚在的大眼睛再次湿润了起来，不过却不是因为低落与绝望，而是喜极而泣，希望的光泽在里面分外耀眼，“一直这样和你待在一起，是不是我也可以离开这里！”
看着这双充满希冀又害怕希望消失的眼睛，默灵僵在半空的手顺势轻轻扶在了小男孩的头顶，“可以的，可以离开的，我一定会将你带出这里。”
“嗯！我们现在就走！”
说完，小男孩竟又放开了默灵，转身向外跑去，看得默灵和雪零都疑惑不已。
不过就在默灵疑惑地“诶”了一声的时候，就看见跑出几米外的小男孩身上突然燃起了火焰，火势极为汹涌，瞬间便将小男孩全身都覆盖，并且势头丝毫不减，如炸起般，“轰”地便冲天十几米高，形成一团巨大无比的火焰团。
而紧接着，火焰团中猛地撑开了一对七彩的羽翼！
被撑开的火焰化作凌乱的灼流，一缕一缕快速消失在空气里，然后便看见小男孩重新变回了大鸟，嘴里还叼着一件灰蓝粗布的短袖布衣。
在那样的火焰里，它竟然还护住了默灵给它的衣服！
默灵一边接过大鸟低头送过来的上衣，一边却将目光移向雪零，大为惊奇地道：“原来这半身人蜕变成人后，还能再变回去的啊？”
雪零却微微凝眉，认真注视着面前身体周围仍然有淡淡的焰气环绕的七彩大鸟，道：“不，蜕变成人形后的半身人，便再也不是野兽了，从来没有还能再变回去的说法……”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是你的天赋，对吧？”雪零这句话明显是对着天澜说的，默灵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三两下将衣服重新穿好，才算松了一口气。
“而且是你刚才在蜕变的时候，刚刚才觉醒的新天赋，对吧？”
“不仅如此，我能感觉到你的灵识早已打磨圆满，体内灵气水平也是毫无疑问的高级九段巅峰，也就是说，你刚才在蜕变的时候，同时还以新天赋的觉醒为推力，以圆满级的灵识为引导，成功突破肉体极限，更进一步增强了身体对更高浓度灵气的储存和适应力……也即，现在的你，已经步入了高级第十阶段，对吧！”
雪零越说声音越高昂，语气越肯定，说到最后看似是仍在发问，实则几乎变成了不容置疑的语气。
帝国的书籍记载中，原生半身人在进行“蜕变”时，身上会形成那种白色光点组成的“茧”，然而之前刚才天澜身上除了那种蜕变光茧外，还燃起了一大团包裹他身体的火焰，毫无疑问，他在蜕变的同时，还在经历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便是天赋进阶，或者说封号觉醒！
用肯定的语气阐述，同时雪零的目光却微微有些游移，不动声色地关注了几眼大鸟的后背。
那里是大鸟之前被血藤伤到的位置，但现在看去，那里却根本不存在任何伤痕，甚至连每一根羽毛都光鲜亮丽，完好无损，且柔顺。
她能确定，天澜新觉醒的这个天赋绝对没有只是变换形态那么简单，极有可能还拥有着比“高速自愈”都更加霸道的恢复类特性，毕竟，高速自愈可没办法将毛发也恢复成和受伤之前一模一样的状态。
不过关于这一点她并不打算多问，也不打算点明。最多只是回忆着面前的七彩大鸟最开始出现时，那焚尽万物般的流星火雨，在心里感叹一句：这世上，又诞生了一位，封王级！
凤鸟形态的天澜听着雪零的话，此时神情有些骄傲和欢喜，挺着胸脯，轻抖羽翼。不过瞬间又想到了什么，急忙扭动细长的脖子将脑袋伸到尾巴后面去，然后叼着一根长长的漂亮的尾羽转回头来，将尾羽递到默灵手里，见默灵下意识地接住了这根一端仍然长在它屁股后面的超长的羽毛，才又恢复了欢快与安心。
雪零看着微微笑了，也自然而然地将手伸进默灵的掌心。
有肢体接触，才能不被空间挪移分开。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一点越不能大意。
她其实还能感觉到天澜身上的气息并没有因为突破强大多少，但她知道这是因为在这里天澜根本无法从环境中获取灵气，单纯只压缩自己体内现有的灵气的浓度，来让灵气达到与境界相匹配的质量，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事情。
也就是说天澜现在的战斗力其实并不会有显著提高……不过也无所谓了，天灾不出，他毫无疑问便是这片边界迷雾里食物链的最顶端。
……
欢喜了一阵的凤鸟并没有忘了正事，轻轻将身子伏低，邀请二人上来。
默灵正要上前，雪零却拉住了他。
“等等……”
“嗯？怎么了？”默灵不解地转头，却看见向来雷厉风行，果断干脆的纯白剑士，此刻竟露出了犹豫迟疑，欲言又止的表情。
旁边巨大的凤首也歪过来看她。
“默灵……天澜……”迎着一人一鸟的目光，雪零苍白的唇轻轻抿了一下，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同时又透出了一股恳求，“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能不能……”
“先别急着出去……”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带我去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终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