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将散播流言之人是姑爷的事告诉姑娘?韦嬷嬷坐在榻边犹豫着。
若不告诉,此事连下人都知道,姑娘知道是迟早的事;若告诉,势必姑娘对姑爷多出一分怨言,两人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韦嬷嬷回想进府后在园子里碰见姚轻琰的情景。
她从外面忙碌回来,行走在陈府的道路上,听到有人唤自己,循声望去,原来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映雪站在一个亭子里唤她,而大夫人则坐在亭子里歇息,也朝她微笑招手。
韦嬷嬷便绕道来到亭子,先拜见:“夫人。”
姚轻琰笑着说:“嬷嬷是大忙人,想在园子里碰见你不容易,我今儿幸运给遇上,快些坐,陪我说两句。”
韦嬷嬷猜到大夫人应该有事要与她说,说不定还是专程坐在亭子里堵她。于是在石桌旁坐下:“我虽忙些,可要比起陈家的老爷们还是差远了。”
姚轻琰笑笑说:“我要感谢嬷嬷帮了淑真,也间接帮了我。”
韦嬷嬷早已忘记随口的一句话,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夫人说的是哪件事?”
“嬷嬷帮淑真的事太多,记不住也正常,我提醒提醒你,就是哄老太太的事。”
韦嬷嬷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此事,当时我随口那么一说,姑娘记在心里,还照着去做,实在难得。”
“嬷嬷是有头脑之人,淑真又是有心之人。”姚轻琰夸赞完,又面露愁容,“有件事需嬷嬷帮着动动脑子,想想该怎么办?”
“不知夫人为何事发愁?”
“还不是为浩宇和淑真的事,他们两个成了亲,不圆房,各过各的。一个整日浪荡在外,一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另一个不存在,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福气抱上大胖孙子。”
韦嬷嬷早料到自家姑娘迟早要面临此事,毕竟嫁了人,婚前签的契约有些陈家可以履行,有些恐怕不行。
“夫人不能着急,一切得慢慢来。”
“没错,是得慢慢来。抱孙子的事先搁置一旁,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能将浩宇给管住。我与老太太还有江林商量过,想将管教浩宇的事交给淑真。之前也给淑真叮嘱过,她表面答应,心里却没当回事,现下也不好再对她提起此事,还望嬷嬷想想法子,能让淑真心甘情愿帮着陈家管住浩宇。”
听了这一番话,韦嬷嬷才真正明白姚轻琰在亭子里等她的原因。
“按说教育子女是长辈的事,没想到我家姑娘嫁过来还要承担教育夫君的责任,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敢信。”
“嬷嬷说得在理,我这当娘也觉得面上有愧,自己没把孩子教育好,却来麻烦儿媳妇。可老太太、江林与我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交给淑真好处多多,起码有一大好处,他们两个会因此经常磕磕碰碰,两块顽石碰撞多了,都能碰出火花,何况是两个大活人?嬷嬷您说是也不是?”
韦嬷嬷只觉可笑,这家人没把自家儿子教育好,现在却把希望寄托在儿媳妇身上。
不过也能理解,老太太已习惯宠溺孙子,根本下不了狠手;眼前这位夫人一看也不是个能下狠手的主;大老爷倒能下得了狠手,可只要身边的两个女人狠不下心,他再狠心也没用。
姑娘便成为最佳人选。他们既可乐得清闲,还可维护三人之间的和谐关系;若姑娘管教姑爷成功,陈家也落下一个好儿子,说不定顺带还能增进儿子与儿媳的感情。真是好筹谋。
韦嬷嬷虽看得明白,可也觉姑娘亲手调教出一个好夫君没什么不好。但她了解姑娘,既签下婚前契约说好互不干涉,绝对会遵守,又怎愿意去管教姑爷?
“主意倒不错,只怕我家姑娘不乐意。”
“正因为担心淑真不乐意,才求到嬷嬷的头上,你帮着想个法子,只要能让淑真心甘情愿管教浩宇就行。”
“我从不让姑娘做她不喜欢的事……”
姚轻琰见状,站起来,走到韦嬷嬷面前:“嬷嬷要是不答应,我就给你跪下,求到你答应为止。”
姚轻琰说着就要跪下,韦嬷嬷被吓坏,哪有主子给下人下跪的道理?她赶紧站起来,扶住姚轻琰。
“夫人折煞我,此事我勉强应下,不过,不敢保证姑娘会答应,但我会努力劝说。”
姚轻琰乐得不行,抓住韦嬷嬷的手:“有嬷嬷出马,一个顶俩。”
想到这里,韦嬷嬷又在心中筹谋一番。
要是把真相告诉姑娘,她必然恼羞成怒,饶不了姑爷,姑爷自由自在的日子算是过到尽头。姑娘即使不愿管教,无形中也起到管教的作用。
以姑娘的为人处世,拳头再厉害,也不会要了姑爷的命,最多让他吃尽苦头。这位姑爷做下许多不入流的事,也该有人替天行道,好好收拾他。
韦嬷嬷没渴望姑娘会对姑爷产生感情,但也希望姑娘身边有个好男人。
现在的姑爷倒是很有希望。不说别的,只需看看他的爹陈江林便知。这位陈家的大老爷对夫人真是没得说,有这样的家庭熏陶,姑爷变好的可能性极大。
韦嬷嬷觉得若有一日姑爷也能像陈家大老爷对待夫人那样对待自家姑娘,她肯定在梦中都能笑醒。
打好主意后,韦嬷嬷走出屋,瞅一眼对面的屋子,自语道:“姑娘都能把姑爷赶到后院来跟我住对门儿,还有什么管教不了的?能让姑娘给自己培养一个好夫君,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素心草堂内,千里寻依旧写话本。前面的故事已写完,她打算不再改编穿越前写过的网络小说,计划写一个新故事。
到底怎么写?千里寻想到自己的感情经历,想到叶安雅与曹班一起在神柳下挂红绸的情景,忽然有了思路,不如为这个时代的痴男怨女写写故事,写写他们如何冲破不幸的婚姻追求个人的幸福。
想好后,千里寻文思如泉涌,开始奋笔疾书。
大概写了三四页纸,韦嬷嬷走进来。
千里寻无意中抬头瞧到,撂下笔,站起来前去迎接:“嬷嬷跟我在一个院子,我却好几日没见您,想得慌。”
韦嬷嬷看一眼姑娘的书桌,故意笑着问:“今日姑娘怎么没让苦荞收拾你写的书稿?”
千里寻拉着韦嬷嬷坐下:“嬷嬷都知道,却不告诉我,害得我在您面前演戏。”
韦嬷嬷思量如何开口向姑娘道出真相,不如用沉默引起姑娘注意,让她主动引出话题。
“嬷嬷怎么不说话?”
姑娘果然发问,韦嬷嬷才小心说:“有一事,我思前想后,觉得还需告诉姑娘。”
“什么事?”千里寻流露出好奇的神情,不知韦嬷嬷会说什么重要的事。
“是关于去年流言一事。”
“流言?已经过去,难道大家又开始议论不成?”
“散播流言之人已浮出水面。”
还没等小姐说话,一旁的苦荞气愤不已:“嬷嬷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赶紧说出来,我要到那人面前将他骂得狗血喷头!”
千里寻这才问:“到底是谁?嬷嬷是怎么知道?”
韦嬷嬷变得更加谨慎:“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说出这人来,姑娘打算怎么做?”
千里寻义正言辞:“那还用问?此人害得我好惨,只有两个字‘报仇’!”
苦荞搭腔道:“对!报仇!”
千里寻催道:“嬷嬷快说,此人是谁?”
韦嬷嬷狠狠心,说出两个字:“姑爷。”
千里寻惊讶道:“陈浩宇?”
韦嬷嬷点点头。
苦荞不敢再言语,她观察小姐,发现她惊讶中带着怒色,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只听“咔嚓”一声,椅子的扶手被掰断。
苦荞心中叹道:“姑爷这下可惨了!”
千里寻气得站起来,踱两步,转过身:“嬷嬷都知道此事,凭我爹的能力,他估计早已知道。知道了还给我牵下这段姻缘,让我稀里糊涂嫁到陈家,我这就回朱府,找我爹好好理论理论!”
韦嬷嬷起身阻止:“事已至此,姑娘找知府大人理论又有何用?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姑爷。”
韦嬷嬷这么一说,千里寻清醒许多,回朱府闹确实没用:“那就暂且饶了我爹,谁都能饶恕,唯独陈浩宇坚决不能饶恕!我要报了被全城人非议之仇!苦荞!”
“在!”
“去把红豆叫来!”
没过一会儿,红豆前来。
千里寻吩咐道:“你派几个人在临安城的各大青楼和赌坊好好查查陈浩宇到底在哪里,查到回来告诉我,我要亲自前去,将他暴揍一顿,再将他绑回来!”
红豆回道:“小姐,不用查我都知道姑爷在哪里?”
千里寻问:“难道是春香楼?”
红豆点点头。
“既如此,带人随我去春香楼!”
千里寻二话不说走出素心草堂。
韦嬷嬷叹口气:“唉,这下可热闹了。”
苦荞不解道:“我怎么觉得嬷嬷有种看热闹的心态?”
韦嬷嬷批评道:“胡说什么?还不赶紧把桌上的手稿收了,省得被人看到,再把椅子给换了。”
苦荞准备去收拾,见韦嬷嬷要走,上前拉住她,担忧地问:“嬷嬷,我好担心,小姐都和离过一次,该不会又得和离?”
韦嬷嬷继续批评道:“能不能盼点儿姑娘的好?不要总把‘和离’挂在嘴边。现在的姑爷人是不怎么样,可第二次的婚姻跟第一次还是有很大区别,主要是陈家跟林家大不一样,等着瞧好吧。”
韦嬷嬷说完也出了素心草堂,留下苦荞站在原地纳闷:“韦嬷嬷说话总是不清不楚,不过她看上去倒不担心,说明小姐没事。是啊,错在姑爷,我家小姐多厉害,打得姑爷屁股开花!”
苦荞这才忙着去收拾手稿,更换椅子。
千里寻带上十名下人,三女七男走出墨香苑,往陈府大门口而去。一路上,看到的下人好奇地议论着。
快要到大门口时,正好碰见陈浩东从外面回来。眼前的阵仗,陈浩东猜想一定是自己的计谋得逞,笑着迎上去:“弟妹这是去哪里?怎么带这么多人?”
千里寻根本不想瞒着陈家人:“去找陈浩宇。”
陈浩东故意问:“找浩宇让下人去就行,你没有必要亲自带这么多人去。”
千里寻突然想知道,陈浩宇散播谣言一事到底陈家人是否清楚,该不会大家都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堂兄可知去年陈浩宇散播关于我的流言一事?”
果然是为此事,陈浩东心中窃喜,不如承认,再把母老虎的怒气激得大些,浩宇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怎么说呢?既然弟妹已经知道,我也不瞒你,陈家上上下下确实都清楚此事。正因为流言是浩宇散播,陈家才不计较你名声不好,还和离过一次。浩宇是男人,得有男子汉的担当,做下错事,就得负起责任来。再说去年知府大人手拿鞭子,将浩宇五花大绑,押着来到陈家,逼大伯和大婶必须订下你跟浩宇的婚约。大伯大婶无他法,只好应下。”
不管陈浩东出于什么目的,算是说清楚婚约定下的来龙去脉。也让千里寻明白去年朱晞颜确实已知此事,之所以瞒着她,不过是想赶快把没人要,名声又不好的女儿处理出去。他只顾朱家的颜面,从来没有把女儿的幸福当回事。
千里寻更生气,气得无话可说,顾不上回应陈浩东,只管往出走。
陈浩东更开心,大声提醒道:“浩宇在春香楼,弟妹别跑错地方!”
计谋得逞陈浩东开开心心回屋去,耐心等待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