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魔君
后花园中,一抹清冷的白色身影正静静地靠坐在石桌旁,寂寥地看着远处出神。
“哥哥!”我缓步走上前去,轻轻唤了声。
他微微侧头,见我来了,并无惊讶之色,眸底幽深如海,隐有暗潮涌动。半晌方低声道:“汐儿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长途跋涉辛苦,何不好好在府中歇着……”
“不辛苦!反倒是哥哥,一路上紧紧相随真是辛苦了!”我淡淡道。
他一惊,猛然起身,怔怔地看着我,不语。
我平静无波地与他对视,不悲不喜。
好像过了许久,他慢慢收回了视线,自嘲般地一笑,“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是!”我走到石桌边坐下,“坐吧,哥哥!远非哥哥……或者应该称呼您……炎魔族的魔君大人?”
宁远非,不,炎魔族的魔君炎瞳一撩袍摆,优雅地在我对面坐下,一瞬不瞬凝视我,状似无意般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离京前往北葳族之后。一开始也只是怀疑……”
“哦?不知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魔君大人的功力深厚,你既有心隐匿行踪,又岂是我能发现的?”伸手倒了杯茶,我不紧不慢啜饮着。
他一言不发,只静静瞅着我。
“可惜的是,你行事虽是极为小心,但却忽视了一点……你身上的香味,木槿花香,我再是熟悉不过……最终暴露了你!”
他怔住了,半晌颇有些啼笑皆非道:“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汐儿你,咳,真是……”
“千年之前的神魔一战中,魔君殒身。由于伤势过重,全身魔力散出,附在魔念之上,一分为三,散落在人间三处……北葳边境是第一处,我们来京途中遇到的是第二处,京郊附近的便是第三处。三处魔念依次觉醒,少许魔力外泄,致使附近的百姓糟了殃。他们区区凡人之躯,哪里能抵挡得了如此霸道的力量,纷纷入了魔……三处魔念魔力回归后,魔君苏醒,你彻底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亦是认出了我……”
“你怎知道我是魔?以你目前的神力,根本不可能察觉!”他轩眉一挑,倏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话。
“我刚刚说过了,一开始只是怀疑,因为实在不明白你这么做的动机何在?直到我进入心境迷雾,才最终确定了你的身份……”
“心境迷雾?那是何物?”
“是一个可以唤起隐藏在心底深处记忆的地方……在那里,我找回了前世的种种,忆起了前尘往昔,也看到了你,看到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战……虽然你那时的样貌与现在不尽相同,但你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我一下子就确定了那就是你——魔君炎瞳!”
“既然清楚了这点,所有的事也变得顺理成章……京郊附近的动乱爆发后,我曾去侯府中寻过你,但你当时并不在府中,爹爹说你去了山间礼佛,其实是去了京郊吧!云陶曾在暴乱现场拾得一个锦囊,那是你无意中遗失的,对吗?还有,年前太后去苍穹山凌霄寺礼佛的那一回,你并非是不小心滑落山坡,而是被莲灯所伤,我说的是也不是?”
他冷哼一声,“莲灯?那不是你的随身神器吗?”
“是!莲灯本是天界神河中的金莲,受万载灵气之孕育,并经我神力点化而炼成。可惜当日在苍穹山上我神识未开,并不知情,倒是冷昊余,昊余神君告诉我,莲灯可净化世间魔气,但须以神力点燃,若仅以凡火燃之,其效力发挥不了十之一二。可就是这一二分之力,仍然伤了尚未觉醒,魔力微弱的你……”
我看着他一脸的面无表情,轻声道:“我说的对吗?哥哥……”
“呵……不错,你果然极是聪慧……推断的竟是丝毫不差!”他清浅一笑,可眸底仍是冰冷一片,透着几分寂寥,“但你又怎知,我到底遭遇了什么?”
“哥哥你……”
“我出生时,母亲难产,撒手人寰。师傅清虚道人说我命里带煞,自打在娘胎里就克死了母亲。他看出了我奇异的命格,却毕竟只是肉体凡胎,无法探知我的真实身份,最终因我而亡……”
“清虚道长他是被你……”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是!那日在北葳边境……”他顿了顿,脸上带了几丝惘然,“我突然觉得体内异变,凌乱的气流在经络百骸中乱窜,好似下一刻就要爆体而亡……师傅他为了救我,被魔气反噬,终是走火入魔……他虽不是我亲手所杀,可的确是因我而亡……”
“安葬好师傅,我便下了山……那段日子里,我内心极是惶恐不安,又无处可去,便四处漂泊,直到在回京的路上遇见了你……”
“你当时为何不回雍州府邸呢?爹爹还在府中等候着你……”
“我不敢……初初获得如此可怕的力量,我好怕给府中带来灾祸……这股力量我甚至不知该如何掌控……直到第二次,方才逐渐熟悉,亦能控制了些,但心中仍是忐忑……那日在苍穹山凌霄寺中,我一见到莲灯,便全身剧痛不已,一股强大的力量像要压碎骨骼,我不知是何缘故,心中惧怕,却又不敢声张,只能借机滑下低谷,假称因此受了伤……”
“哥哥……”不知不觉间,我已微带哽咽。
“你既已猜出了一切,又何必再唤我哥哥……”语气中不无自嘲。
“哥哥啊!你难道不觉得吗?”我长吁一口气,深深凝视他,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你早已不再是千年前那个无情无爱的魔君了……”
“你……胡说什么……”他身躯一颤,随即又无力地松懈下来。
“你要是真无情,早在一认出我时,便当机立断下了杀手,又何必封印我的神力,让我前去北葳自生自灭?你要是真无情,又何苦一路紧紧跟随,每每在我遇到危险时,便欲出手相助?你要是真无情,又何必在我坠崖那千钧一发之际,解去我的封印,保我平安无虞?甚至……在悬崖边还不慎显了身形,以你的谨慎小心,若不是慌乱失措到极致,又何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