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直白地说成是怪物,默灵心里有些异样。不过马上他就不在意了,转而问:“魔兽也可以奴役人类?”
雪零的动作只差最后一剑,而最后这一剑偏偏又必须一气呵成地完成,且一旦这一剑完成,时间也将重新开始流动,所以这个时候,默灵反而不急了。
他相信这时候雪零的想法也跟他差不多。
就是手上被他轻轻扶住用以保持平衡的那截血藤有些撑不住了,正在越挪越远……虽然雪零说了可以搂住她的腰,但面对眼前这个身体每一寸都仿佛美到圣洁的少女,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总不能乱摸吧……
“知道驭兽类天赋吗?”雪零安静思考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
“知道。”默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是他急,而且那截被他越推越远的断裂血藤已经越来越难以帮他保持平衡。
不过应当还是能够坚持一小会儿,他努力不表现出异状,同时思考着雪零的问题。
迷雾外面队伍里那头巨大的白牙巨象,就是调查团里那个瘦瘦高高、他叫不出名字来的男人的驯兽。它本质上也是魔兽,不过被男人的驭兽类天赋所奴役,会绝对地听从主人的命令,其中也包括一些限制性的长久生效的命令,比如:不可以攻击人类。
他曾听一些冒险者说,驭兽者是靠一种根植于生命本源的“契约”来约束魔兽的,所谓的驭兽类天赋,其实就是一种针对其他动物的、大致可以形容为“主仆契约”的天赋。
“既然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所有的驭兽类天赋,其实都是一种独特的‘契约’天赋,而且必然都有一个固定的生效对象。”雪零的陈述很平静,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这个生效对象也被称作驭兽类天赋的‘指定对象’,一般指定的是一个物种,比如狼类、狐类等。有的指定对象比较宽泛些,所有的狼类包括所有的类狼生物——比如狗,都在他的天赋可以契约生效的范围;有的则比较严苛些,指定对象定死到了更细分的种群,比如只能契约狼类中的红足狼、灰鬃短尾狼等,对其他的狼类则天赋无效。”
“这种契约签订的过程自然离不开对契约对象的威逼利诱,但只要契约成立,魔兽,或者应该说被契约的一方,便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
“而既然驭兽类天赋本质上只是一种‘契约天赋’,那么人类可以觉醒这样的天赋,魔兽自然也能。”
“同理,既然其他生灵可以被定为这类天赋的‘指定对象’,人类自然也可以!”
“虽然这种现象极少,纵观有记载以来的整个人类历史,也只出现过一例,但学者们还是把它单独拎了出来,取名叫做‘驭人’。”
“如果那只七彩的……嗯……好像是叫做‘凤凰’的大鸟,如果它真的拥有‘驭人’天赋,那哪怕它达到了天灾级,帝国也一定会派浩荡大军过来围剿猎杀,不计代价!”
默灵的脸色开始难看,不是因为雪零的说法,而是因为他的手扶住的那截血藤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指尖,现在他全凭脚踩着下方血藤两根尖刺所形成的很不规则的落脚点来保持平衡,他怀疑自己再坚持不到五秒就得一张脸扑进雪零的腰间。
“坚持不住要不便先下去吧?”
这次的声音中充满了一种感到有趣的调笑,默灵如蒙大赦,整个身子就是一沉,一下子便从站在身下血藤上的姿势变成了抱在上面,疲惫的双脚得到了放松,感觉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
然后却听雪零继续传音道:“正好,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还需要你去办,不是你犹豫这一下,我都差点忘了。”
“什么?”默灵抬起头,看着雪零已经与最初完全不同的定格的姿势,有些诧异。
“既然你能够在这个时停的世界里自由活动,那么,便帮我去四周找一找吧……找一找,这片藤海的主体!”
默灵一愣,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在藤蔓林里见到的那个巨大的根茎状物体,不出意外的话,它就是这片藤海的主体!
“怎么了?”见默灵沉默,雪零的声音再次响在他的脑海。
“可能不用了,我刚才就已经碰上了……”
默灵开始向雪零详细描述刚才他见到的那个巨大的根茎状物体,如果说他还有可能判断错的话,经常与魔兽打交道的雪零肯定不会认错敌人的主体。
“它在哪里!”
雪零声音严肃,默灵认真看了她一眼,回头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个方向,离你的右手手掌四百二十一米,离你的左手手腕四百二十二米。”
“……这么精确?”
“我的记忆力和方向感一直都很好……”
……换作五年前他还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时的记忆,他甚至能通过回忆数清楚那时身边每一根锯缘草草叶边缘细密锯齿的数量。
他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他所走过的地方的地形地貌“立体模型”。这个能力一直到他被默哲大叔发现后才消失,不过也不是完全地消失,而是之后的他脑子里的那种对地形地貌的“绝对记忆”,从“立体模型”转变成了普通人的眼睛所能观测到的“画面”的模样。
也就是说他现在对自己走过的地方的记忆,其实仍然是一种丝毫不会被他遗忘的“绝对记忆”,只不过是从“立体”,变成了“画面”而已。
然后便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好了,那我没有问题,现在,上来帮我完成最后这一剑吧!”说着,雪零顿了一下,接着半打趣地道:“相信你也不想在这个世界里待上十一天吧?”
的确,在这个停滞的世界里,哪怕待上一天都是一种煎熬……这还是在有雪零可以说话的情况下……
重新爬上血藤顶端,选好落脚点小小翼翼地站稳,默灵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种冥冥中能被他观察到的剑路轨迹,然后在心里一次次模拟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动作才能完美地帮助雪零完成它。彻底盘算清楚后,默灵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不再有任何犹豫,将双手向前探出,一只手伸向雪零持剑的手,另一只手则仍不免有些动作僵硬地搂住了雪零的腰。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异性如此亲近,仿佛闻到的少女的体香让他一下子脸蛋微红,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连忙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于剑。
紧接着,他目光一凝,脚下用力身子轻轻跃起,同时也将雪零抱得更紧,整个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背,右手也更紧地握住了她持剑的手,以一个情侣之间手把手教导剑术的姿势,猛一用力反手回剑向下旋劈!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长剑划过一道近乎满月的轨迹,毫无滞涩地便将下方最后一根血藤斩成两截!
默灵也没想到这次的动作能如此流畅和连贯,并且剑的轨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不过他根本来不及想太多,下一瞬间,本来绝对寂静的世界,猛地便有无数混乱交织的轰鸣嘈杂声响起!
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
紧接着默灵只觉怀里一空,下一瞬间,便有近乎实质化的鲜红色灵气冲天而起!
那灵气如同海岸边猛地撞上礁石而冲天腾起的浪潮,就出现在他的身前,甚至几乎要覆盖他的身体,却并没有伤害他,反而有一股柔力将他推向侧旁。
或许是太过紧张,冥冥中他好像又听到了一个声音,似乎是响在耳中,又似乎是响在脑海,又似乎都不是,但他确定那是雪零的声音:
“第一绝剑,血之殇!”
雪零手握长剑,目光冷俊森寒,身上腾起的灵气鲜艳如血,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恍若一尊浴血的魔神。
附近所有如同乱流中的海草一般晃动扭曲的藤蔓,一瞬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整齐地停止了运动,却又不待它们生出其他动静,便见一道血色的洪流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出,目标直指藤海深处!
仿佛一颗鲜红的陨石贴着地面飞驰,沿途所有绿色的藤蔓全都如同脆弱的杂草一般,稍微触碰到那道血色,便瞬间四分五裂,甚至粉碎成渣!
突然从正前的射来一根藤蔓,它看似与其它绿色的藤蔓一样,但其长度却看不到尽头!它从藤海的最深处射来,笔直地射来,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轻易撕碎沿途来不及移开的所有普通藤蔓,电射般飞驰而来!
狂暴而极度凝练的灵气在它的周围形成了一圈实质化的绿色的“纱衣”,让它整个看起来宛如一道无穷长远的翠绿的神剑,仿佛从迷雾的终焉射来!
但就是如此威势惊人的翠绿藤剑,却又在撞上雪零那血色的洪流的瞬间,崩溃得摧枯拉朽!
包裹在血色洪流中的身影甚至没有一丝停滞,整个人宛如一柄绝世的杀伐之剑,斩碎一切,一往无前!
前方正面射来的藤蔓寸寸崩裂,后面的部分却又仿佛长度无限般继续撞来,如同绝望之人的殊死一搏,带着一股牺牲般的壮烈,却仍然没能让血色的洪流减速哪怕一丝!
血色洪流过处,暴虐又混乱的灵气在两者相撞处猛地激荡着四射,像是有狂龙惊浪而起,将空气都搅出成片成片的扭曲!
几乎只在片刻间,血色洪流便撞碎一切阻挡,来到了藤蔓的终点,然后,贯透了它!
全程都没有丝毫停顿!
下一刻……整个藤蔓之海凝滞了……
雪零半跪在地上,长剑杵地,表情痛苦,用力地呼吸了两次,才缓缓站起身来。
她的身后,一个巨大的根茎状物体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洞,粘稠的血如泉水一般从洞内光滑的切面上涌出,接着,巨大的根茎整体缓缓坍塌。
同时坍塌的还有四面八方所有海草般冲天生长的藤蔓。如同鲜活的生命被抽掉了脊髓,本来生机勃勃的绿色也仿佛一下子黯淡无光。
雪零在周围所有藤蔓绵软地垂倒坍塌中转身,被藤蔓遮蔽已久的阳光垂落下来,照亮了她此刻毫无血色的脸与唇。
她的目光望向的是四百余米外被血藤捆缚住的七彩大鸟,优秀的视力让她能清楚地看到大鸟正慌张地挣脱血藤的缠缚,并用利爪将明显已经变得绵软无力的血藤撕扯粉碎,然后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甩甩脑袋动作轻柔地向下滑翔。
结束了……
远处响起了两声嘹亮悦耳的凤鸣,接着便看见七彩的大鸟重新振翅飞起,朝这边飞来,背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